高淮亂遼,爲何一個宦官能爲大明挖掘墳墓

悠然修 2024-03-19 12:16:23

萬曆二十四年,紫禁城大火,乾清宮、坤甯宮被焚毀。這兩個宮殿不僅是皇帝和皇後居所,還是大明皇朝權力和威儀的象征。但已被“三大征”掏空腰包的朝廷卻拿不出錢來修葺,怎麽辦?

逮至萬曆二十四年,張位主謀、仲春建策,而礦稅始起。

《明末紀事本末·卷六十五》

閣臣張位提出了一個開源建議,征礦稅以補國庫不足。已被窘迫財政折騰的焦頭爛額的朝廷和明神宗欣然同意,不過在怎麽“收”這個問題上,神宗做出了錯誤選擇。

和朝堂鬥爭了十多年的皇帝,不願意在新財源上受制于外朝部司。所以他想通過宦官把錢直接收進自己的內帑,但這也爲礦稅帶來三個源生問題。

首先,開礦征稅是個高技術工作,不是擺張桌子,稅款就源源不斷的湧過來。沒有對應的專業技能,別說合理征收相應稅款,能不能找到礦都是個問題。宦官在技術能力不足的情況下,爲完成政績只能改爲以強權搜刮弱勢平民。

其次,這種直接任用“私人”的做法,皇帝雖然是利索了,但開礦征稅過程也和監察系統脫節。皇帝只知道上繳了多少稅款,很難知道何處征收以及實際征收多少。這就爲營私舞弊留下了足夠的空間,稅使們搜刮起來更加肆無忌憚,也更易激起民憤、民變。

最後,朝廷行政系統被排斥在礦稅之外。各級官員不僅不會配合礦稅的相關活動,還會主動回避以免“惹禍上身”。這讓直接空降到地方的礦稅使,缺乏展開活動的必要人才、人力,更難正常開礦征稅,也更難糾正征稅過程中的問題。

所以礦稅之害的始作俑者,就不是那些宦官、礦稅使,而是明神宗。

高淮尚膳監(監丞)出身,本就對開礦、征稅一無所知。加上萬曆二十五年,紫禁城又遇火災,皇極、建極、中極三殿被焚毀待修。這讓神宗更急于獲取礦稅,也讓高淮更急于表現和邀功。所以他哪裏還有心思去尋礦、開礦、征收礦稅,直接就把遼東百姓當作了“露天礦産”。

爲了解決地方官員不配合以及征稅人力問題,高淮利用特權開創性的組建一支“征稅民團”(其它地方的礦稅使均組建有類似團隊)。據巡按禦史何爾健的調查,這個民團有二千騎兵、六百步兵。但即便如此,征稅所得依然不樂觀。

整個明季,遼東雖然有肥沃的黑土地,但一直跟富裕扯不上邊。因爲遼東地處邊塞且少數部族衆多,頻繁的叛亂和爭鬥,讓遼東的人口增長和開發生産都長期處于停滯狀態。而且遼東居民大部是軍戶,明朝軍衛的衰爛,又讓遼東的生産水平、生存環境進一步下滑。

如弘治元年,遼東都司報“逃亡日多”;隆慶五年,遼東撫按報“開原額設兵馬五千,逃亡大半”;萬曆七年,總督梁夢龍稱遼東全鎮“軍民逃亡者半”…… 簡而言之,到萬曆朝中期,遼民身上已沒什麽油水可刮了。

史籍中關于高淮上貢稅銀的相關記錄,也可以證明這點。萬曆二十九年,進銀20000兩;萬曆三十一年,進銀31800兩(分兩次)、馬五十匹。即便算高淮自己貪了一倍,這總稅額相對于遼東這麽大片的土地也是寥寥。

而獲取這些礦稅對應付出的代價是什麽呢?

“二相出巡,如虎捕人;上天無路,鑽地無門”、“若遭大虜還有命,若遭家丁沒得剩”等民謠,就是當時遼人艱辛生活的寫照,一遇災荒就會發生易子相食的慘劇。除此之外,因搜刮的過于嚴苛,萬曆二十八年和萬曆三十一年,遼東激起三次大的民變、兵變。

但先別急著把“亂遼”的鍋扣在高淮頭上,因爲神宗相應的處理非常敷衍。當事人高淮並未受到什麽懲罰,最後也只是召回了事。

這三次民變、兵變,均有遼東當地官員的揭發彈劾,有相關巡按禦史、巡撫的調查取證,有朝廷部司的審查請求,但是神宗均視若罔聞。如果硬要說神宗是不信相關官員,或者被高淮忽悠了,看看下面的事例。

至乃國法恣睢 … 以故高淮激變遼東,梁永激變陝西,陳奉激變江夏,李鳳激變新會,孫隆激變蘇州,楊榮激變雲南,劉成激變常鎮,潘相激變江西 …

《明末紀事本末·卷六十五》

派出去的稅使基本一個沒跑,全在當地激起民變、兵變。只要是個思維正常的人,就應該意識到這是整體性的出了問題。

所以神宗不是不清楚礦稅之害,他是更在乎礦稅之利。說好聽點,神宗是把臣民的苦難,作爲實現財政增收的必要代價。說難聽點,在神宗眼裏,天下臣民不就天生是供他壓榨的對象麽?

對于遼民來說,皇朝和皇帝如此待我,我當何以報之呢?

遼民開始傳唱“生于遼,不如走于胡”,大量活不下去的遼民也主動投奔女真,“少壯強勇之夫,亡入建州什四五”。不然努爾哈赤憑什麽起家那麽快,十三副铠甲又不是十三挺機關槍。大明是沒資格和臉皮罵這些遼民沒氣節的,畢竟太祖朱元璋沒活路後也轉身做了叛逆。

雖然遼東禍端已顯,但遼東經略熊廷弼的奏疏說明,神宗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大問題。

窮民皆高淮殘害之孑遺也。欲逃而不逃,將死而未死者,以我萬歲爺爺撤高淮入內,止張烽出巡,救民于水火之中,以有今日。近聞催稅如故,窮民無可奈何,惟有逃與死耳 ……

及抵遼陽,臣又密訪民情,有雲:“撫按新來,想必微我們請罷商稅。”等語。又有雲:“若不罷稅,達子就是我投主,催稅的就是我對頭。”等語。臣聞之,不任寒心,而稅監張烽催稅手本又三至矣 ……

把高淮召回,敷衍一下沸騰的民怨,然後派人繼續搜刮,還是搞錢更重要。所以“亂遼”這口鍋扣在高淮頭上,真的合適麽?說高淮爲大明挖掘墳墓,倒不如說是神宗讓他去挖的,不然他憑什麽挖得動?

最後遼東被折騰成什麽樣了?還是來看看最口無遮攔的熊廷弼,是怎麽說的。

今日遼人已傾心向奴矣,彼雖殺其身及其父母,不恨;而公家一有差役,則怨不絕口。彼遣爲奸細,則輸心用命;而公家派使守城,雖以哭泣感之,而亦不動 ……

《遼左大勢久去疏》

熊廷弼可能是恨鐵不成鋼之下,說得有些誇張和過分。但他說出了當時遼東的人心向背,也暗示遼事已危如累卵,不容再錯一步。但皇朝和皇帝們不僅置若罔聞,還重蹈覆轍,亂遼後,又以“三饷”亂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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