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3月25日，江蘇南通發布通告，要求禁止制造、銷售殡葬用品。

包括冥幣紙錢、紙紮實物等「封建迷信」的用品。

違者依規予以沒收、罰款。

消息一出就引發熱議。

有人支持禁令，覺得有助于環保。

但大部分人極力反對，認爲它破壞了當地的風俗習慣，讓生者失去情感寄托。

也忽視了無數殡葬從業者的生計問題。

央媒也下場批評。

「談不上封建迷信」

「不可一刀切」

但目前南通當地並未解禁。

民政局後續回應說，只禁止制造和銷售，沒有禁止使用。

並解釋這一舉措是從精神文明建設和環境保護的角度出發的。

自然，這無法平息爭議。

種種討論，讓魚叔想到一部冷門國産片。

豆瓣8分。

國內被禁，卻在國際影展廣受好評。

入圍戛納一種關注單元。

女主還獲特別提名獎，據稱是史無前例之殊榮。

此片罕見地揭露了殡葬業各種光怪陸離的現象，也讓我們看清喪葬問題何以如此複雜——

女主王桂香(廖琴 飾)。

她和丈夫都是北漂的農民工。

住在北京破舊的出租屋裏，靠賣盜版光碟維持生計。

一天，出了意外。

丈夫在麻將桌上打人，被抓進了局子。

她也被迫離開北京，回到了貴州老家。

回家後，本想重拾唱戲的老本行。

卻發現，劇團關門了。

朋友也都混得不太好，淪落到在餐廳賣藝。

她只得投靠開花圈店的前男友，托他幫自己找點賺錢的活幹。

小地方沒什麽賺錢機會，王桂香無所事事地待在家。

有一天，一對夫妻氣勢洶洶找上了門。

被她丈夫打傷的男人，向她討要醫藥費和欠下的賭債。

王桂香拿不出錢，又不占理，只能靠賣慘應對。

她哭天搶地，連拍大腿，裝成一副被逼到絕路的可憐樣。

對方沒轍，罵罵咧咧走了。

當時，她的前男友就躲在臥室裏。

一聽她不僅會唱戲，還這麽會哭，當即給她找了一個活——職業哭喪人。

前男友允諾她，百分百賺錢。

還跟她算了筆賬，全縣一年死兩千多人，哭一個最多能收五百。

如果再有什麽天災、車禍，還有其他意外事故，豈不是賺大發了？

王桂香聽得動了心，也忍不住幻想。

如果真能狂撈一筆，她不光能還賭債。

還能給監獄那邊塞點錢，把丈夫贖出來。

這樣盤算著，她陡然生出希望，認認真真學起了哭喪曲。

就這樣，王桂香誤打誤撞進了殡葬行業。

一開始是不請自來。

聽說誰家有人去世了，就擅自跑去葬禮上哭。

特意穿了戲服，舞動長袖，唱得悲從中來，像模像樣。

而且，一唱就是三天。

逝者家屬看在她這麽賣力的份上，也會給點紅包意思意思。

這樣唱了幾場後，她的能力被當地人認可了，有點名氣了。

漸漸地，客戶會主動找上門。

還有了來回接送的專車。

只不過這行太費嗓子，有時哭啞了卻只賺一點錢，反而得不償失。

王桂香和前男友還想出了對策。

他們整了一個哭喪價目表，根據哭的程度分不同消費檔位。

比如說，「繞梁三日」300元、「山崩地裂」500元，「傾盆大雨」600元……

最便宜的是200元的「四鄰不安」。

只要錢給得足夠多，她還會給狗哭喪。

一個貴婦的寵物狗去世，開出一千的價格要她哭喪。

王桂香沒糾結太久就應允了，還爲狗狗特別定制了哭喪曲。

影片揭示了殡葬市場的種種亂象。

片中，這一行已完全商業化，和寄托哀戚的傳統文化相去甚遠。

尤其王桂香和前男友，完全是以盈利爲目的商家，毫無對逝者及其家屬的情感關懷。

很多荒誕的情節，都有悖于傳統的生死觀和價值觀。

比如，他們聽到有人去世就高興。

進貨進了各種奇怪的紙貨，居然還有紙糊的「三陪小姐」。

其中一幕，王桂香和前男友情難自禁，直接躺在花圈裏再續前緣。

甚至很多客戶也只是麻木地走個過場，求一個心安理得，免于被外人恥笑。

片中，全村最不孝順的兒子，反而對父親的葬禮最上心。

很多逝者親人一擲千金，請人哭喪哭得震天響。

但自己卻在一旁笑呵呵打麻將。

此外，還有行業不規範的問題。

費用缺乏透明度和合理性。

即使列出節目單，但服務質量、錢多錢少，也都沒個定數。

王桂香的生意好轉後，工作越來越敷衍了，有時糊弄兩聲就走人。

有的客戶雖不滿意，但不願在葬禮上多事，也還是老老實實付了錢。

可一旦遇到蠻不講理的客戶，事情就顛倒過來了。

一次，王桂香已經哭完了，客戶卻以「哭得不好」爲由，少給了紅包。

她再三堅持也沒用，反而遭到一家人的輪番羞辱。

現實中，南通發布禁令，相關部門也給出了類似的解釋。

其實，不只南通，近年來多地都出台過推進文明祭祀的相關規定。

也都是針對厚葬重殓、紙紮過繁、高額費用等屢禁不絕的問題。

像漫天要價拿「喪事不問價」的話術作擋箭牌，很多人一邊被坑，一邊攀比。

這些亂象都被曝過很多次，但今天依然存在。

最近還曝出，江蘇喪葬追求1:1還原的紙紮別墅奇觀。

費用不低，焚燒後煙灰四飛，還會導致一些老小區地面變形。

不僅汙染環境，幹燥季節還可能引發火災，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

之前也多次被居民投訴。

不過，同樣不可忽視的是，這些情況未必普遍。

必然也存在很大一部分人，只是簡單燒點紙錢寄托哀思。

又何況，不同地區的風俗習慣、經濟發展水平不同。

一刀切顯然不能解決問題。

全面禁止，不僅會引發抵觸情緒，還不利于執行，甚至可能産生新的問題。

就像影片中，葬禮的大操大辦已經是亘古如斯的傳統。

人們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事，常把「一輩子只有一次」挂在嘴邊。

不在這個時候多花點錢，單是情感上都過不去。

此外，還涉及從業者的生存問題。

急于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一封了之，會讓很多人失去經濟來源，也不利于社會穩定。

片中，王桂香的前男友就是靠這一行吃飯。

農村地區，賺錢的門路本就不多。

如果突然被要求關門，斷了經濟來源，他也有可能會像身邊其他男性一樣，因爲急于賺錢走上歧路。

王桂香其實也是一樣。

她起先以爲自己只是暫時幹一段時間。

結果沒想到，家中又生變故。

丈夫因越獄被當場擊斃，前男友也無意和她結婚。

她突然沒了希望，眼前能抓住的只剩下哭喪賺錢一件事。

得知丈夫去世的那天，她還是堅持接了一單。

在陌生人的葬禮上，她第一次全身心投入，撕心裂肺大哭了一場。眼看手裏的紅包越來越多，卻怎麽也堵不住她淚水的決堤……

王桂香的哭喪經曆看起來十分離奇。

不過現實中，不少農村地區確有很多人靠哭喪賺錢，這也確實像影片中一樣是暴利行業。

今天，在大部分人眼中，這一行可能沒有存在價值，不值得推崇，理應取締。

但在一些采訪中可以發現，很多老一輩的人都很敬重這些哭喪人，認爲他們的工作意義重大。

而且，代代相傳的哭喪辭、哭喪調都屬于傳統民俗文化遺産。

禁售冥紙冥幣之所以能引發如此大爭議，也是一樣的原因。

在我們有限的想象外，存在各式各樣的人生選擇，有太多難以名狀的生活困頓。

我們自然可以站在現代文明的高度，言之鑿鑿地給出標准答案。

但很難靠這種簡單的答案，托起複雜而無常的生活。

當然，電影也無法給人解答。

不過好的電影，能讓我們看到隱形的不公，人生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