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懷疑探索者，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

今天早上朋友給我發過來韓啓德院士的演講文稿。據說是在中國科協年會開幕式上的一次演講。可能是源于他的職務很高，台下的人比較沉默，沒有當面反駁。但是韓啓德院士的話，是值得商榷的。

韓啓德院士

韓啓德院士說：“醫療對人的健康只起8%的作用，更多的是由生活方式、生活條件、經費保障來決定的，因此我們應該有一個更好、更全面的看法。”

這個“醫療對人的健康只起8%的作用”的定義，來源不明確。我目前沒有在任何一篇學術論文上找到有研究者說“醫療對人的健康只起8%的作用”。這可能是韓啓德院士的個人定義。

韓啓德院士大概是想說，醫學的作用不大，真正有作用的是生活方式，比如自律。問題在于，生活方式如果正常，就可以占據92％的比例嗎？這很值得懷疑。我感覺是韓啓德院士誇大了。現在我們所遇見的很多疾病，並不是生活方式不好才導致的，而是由遺傳基因導致的。據科學界的發現，人類迄今爲止已經證實有7000多種遺傳基因疾病，如果沒有醫學手段的介入，絕大多數遺傳基因疾病都會不斷惡化，甚至造成人的殘疾、死亡。即使生活方式再“完美”，遠離一切勞作，遠離一切可能危害健康的環境因素，這7000多種遺傳基因疾病一樣會到來！根本避不開！沒有醫學手段的人工幹預，可以嗎？

“醫療對人的健康只起8%的作用”這句話，完全是不正確的。至于醫學對健康具體起到多大比例的作用，目前並沒有學術研究，所以無法下判斷，但絕對不是只有8％。

我認爲，與其宣揚這個沒有科學定義的“8％”，不如去宣傳“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這是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這段話告訴我們，醫生對病人不僅僅是采用技術，而且要采取人文主義關懷。這比韓啓德院士的定義要更好一些。

特魯多醫生

韓啓德院士又在演講上說，“我們現在的醫療出了問題，不是因爲它的衰落，而是因爲它的昌盛，不是因爲它沒有作爲，而是因爲它不知何時爲止。”韓啓德說，“在宗教強盛，科學幼弱的時代，人們把魔法信爲醫學，在科學強盛、宗教衰弱的今天，人們把醫學誤當作魔法。”

韓啓德院士這些話，我是更加不能同意的。他就差沒有說出“我們不要迷信醫學了”。科學也好，醫學也好，都不是魔法，而是老老實實的研究學問。魔法需要的是奇迹，而科學不需要奇迹，醫學也不需要奇迹。

至于“醫療的問題”，比如過度醫療，收費過高，是由于社會因素造成的，並不是醫學本身造成的。醫生自己不能決定給患者免費，上級主管部門才能。此外，之所以醫療費用過高，一是源于腐敗，二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自身健康、對醫療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自然導致了醫療成本的上漲。過去的人只求“活著就行”，現在的人則要求完美，要求不一樣了。

這些因素都是社會因素，都與醫學本身無關，並不是“醫學太有作爲”，而是社會因素導致醫院沒有完全符合人民群衆的需求。相信隨著全民免費醫療時代的到來，一定會部分緩解一些人的埋怨。

在我看來，現在的醫學並不是“太有作爲”，而是“正在起步”。7000多種遺傳基因疾病還沒有被攻克呢！

韓啓德院士還認爲，“體檢並沒有意義”。他說，“有一個研究表明，除去老年人，做不做健康體檢，對死亡率並沒有影響。”

這又是韓啓德院士的誇大其詞。我就舉一個例子，我有一個朋友原來擔任過進化論吧的吧主，他是廣東省一家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據他說，他有家族的癌症史，所以他提前給自己做了基因檢測。依據報告，他確信自己在38-40歲之間有很大概率患上鼻腔癌。果不其然，他真的在40歲得了這種病。由于提前做好了預防，進行了一些幹預，他保住了生命。

醫生在工作

所以，醫學上的體檢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是可以救命的！

目前我國每年死亡率排在第一位的疾病是惡性腫瘤。依據現在的醫學技術，80%-90%的惡性腫瘤如能早期發現是可以治愈的，大多數早期癌通過手術就可以根除，患者是可以長期存活的。例如：早發現的一期食道癌5年存活率是90%~95%，早期胃癌5年生存率在91%以上，早期乳腺癌治愈率達95%以上，早期發現宮頸癌存活率可達到90%，80%的早期腸癌可被治愈 。但是，幾乎80%的惡性腫瘤都未能在早期被發現。

我身邊還有很多例子，很多老年人突然就患上了癌症，半年就去世了。而恰恰這半年他們沒有做過任何體檢。現在給老年人一年一次體檢，其實有點不夠，半年一次體檢才更加合理。

就說那7000多種遺傳基因疾病，不體檢，你能知曉嗎？不知曉，能提前進行醫學幹預嗎？

至于韓啓德院士說的“有一個研究表明，除去老年人，做不做健康體檢，對死亡率並沒有影響”，這個研究報告在哪裏呢？韓啓德院士並沒有說清楚。他的演講是2014年的，那麽這個報告應該是2014年之前就有的。我在網絡上暫時沒有發現這樣的報告。但即使存在這樣的報告，俗話說“孤證不立”，沒有全球科學共同體的重複性審查，這個報告是不成立的。就以我的醫生朋友爲例，如果他當年沒有做體檢，現在早就去世了。這是否沒有影響死亡率呢？

我認爲，體檢並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只不是我們需要的是“有效的體檢”。對于各個年齡段或者其他不同情況的人群，需要有針對性的體檢方案。關鍵在于規範體檢，比如，一些人群不適合頻繁的通用放射性儀器進行體檢，就得避免這種情況。

總之，韓啓德院士對醫學有一些誤解，甚至是偏見。他的觀點有可能對一些民間養生保健之類的商業項目産生積極效應，但是對那些有可能通過醫療手段及時發現疾病的人，是可能造成嚴重誤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