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 進行了努力的遊說，但似乎沒有正確理解美國的作風，也無法阻止國會山通過可能禁止該應用程序的立法。

2023年3月，TikTok首席執行官（CEO）周受資在衆議院能源和商業委員會作證時花了5個小時。民主黨和共和黨議員多次向周詢問 TikTok 與政府之間的聯系、該應用程序對兒童和用戶心理健康的影響。

“簡而言之，美國用戶數據由一家美國公司存儲在美國領土上，並由美國員工監管，”周在回應有關 TikTok 在母公司字節跳動以及母公司獲取美國用戶數據的擔憂時說道。周概述了 TikTok 爲解決美國政府的擔憂而采取的措施。

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 (CSIS) 的技術專家吉姆·劉易斯 (Jim Lewis) 告訴Politico， “他們認爲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在聽證會幾天後，劉易斯與 TikTok 總法律顧問埃裏希·安德森 (Erich Andersen) 進行了交談，並對安德森表現得如此高興感到震驚。

“安德森告訴我他們做得很好，諸如此類的事情，”劉易斯說。

一些美國議員、技術專家和知情人士表示，對華盛頓作風的誤解是 TikTok 的典型特征。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爲什麽 TikTok 的遊說團體無法解決國會山的擔憂，導致美國出現了一項可能禁止該應用程序的法律。

“他們認爲自己是馬克·紮克伯格，只不過不是美國人，”劉易斯說，他指的是社交網絡 Facebook 的首席執行官。它在商業上取得了成功，擁有龐大的用戶群，但與母公司字節跳動的聯系使得 TikTok 比 Facebook 母公司 Meta 等其他科技公司更容易受到攻擊。

4月24日，美國總統喬·拜登簽署的新法律將迫使TikTok切斷與字節跳動的聯系，否則將在美國被禁止。在隨後發布的視頻中，周表示 TikTok 將提起訴訟，因爲新法律侵犯了美國用戶根據第一修正案享有的宗教自由和言論自由的權利。

“真相和憲法站在我們一邊。我們期望再次獲勝，”周說。

TikTok 首席執行官周受資 (Shou Zi Chew) 于 2023 年 3 月在國會山舉行的聽證會上。照片：路透社

在中美緊張局勢毫無緩和迹象的背景下，任何與中國有關的申請遲早都會面臨受到限制的風險。TikTok多年來一直受到美國政府的警告。2020 年 8 月，唐納德·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要求 TikTok 在 45 天內切斷與字節跳動的關系，否則將在美國被禁止。TikTok 在聯邦法院提起訴訟並獲勝。

TikTok從華盛頓的公司聘請了數十名經驗豐富的遊說者，並尋找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領導下的前官員作爲顧問。根據聯邦記錄，自 2019 年以來，TikTok 和字節跳動已在華盛頓花費了至少 2700 萬美元的遊說費用。

“他們向華盛頓砸錢，”美中經濟與安全審查委員會成員雅各布·赫爾伯格說。“但他們從未花時間充分回答‘TikTok 是否由他國政府控制？’的問題。”

劉易斯觀看了周的聽證會，並將其描述爲“審訊會議”。對于觀察人士來說，所有表明 TikTok 在美國未來不確定的迹象在此次活動中都顯而易見，因爲雙方都發現 TikTok 是一個容易攻擊的目標。

因此，劉易斯對安德森對所發生的事情感到滿意感到“驚訝”。“在與安德森會面時，我意識到他們脫離了現實。事情並不那麽好，”劉易斯回憶道。

劉易斯認爲，TikTok 的錯誤信心證明他們不了解議會的運作方式。TikTok在美國的月用戶量約爲1.7億，但TikTok的董事們認爲自己已經足夠“龐大”，因此美國參議院因擔心影響選民意見而不敢采取行動。

“他們感覺刀槍不入，”劉易斯說。

TikTok的噩夢逐漸成形。在差點被禁後，TikTok 的遊說和公共關系支出在一年內幾乎翻了一番，從 2020 年的 250 萬美元增至 2021 年的 475 萬美元。

盡管資源增加，但觀察人士表示，TikTok 仍然遭受了早在 2022 年就可以避免的損失。當時，遊說者無法就“德克薩斯計劃”說服美國國會，即 TikTok 通過存儲數據來保護美國人數據的計劃在美國的服務器上，由美國科技公司運營。

赫爾伯格表示，德克薩斯州項目“被戲稱爲國會山的‘營銷策略’”。與數據保護工作相比，國會議員更關心 TikTok 與它國之間的關系。參議院商務委員會主席、參議員瑪麗亞·坎特韋爾也持相同觀點。

“問題不在于德克薩斯州計劃，也不在于將更多服務器移至德克薩斯州，”坎特韋爾女士在 4 月 23 日參議院投票前告訴記者。“問題是你是否有後門，可以部署算法來傷害美國公民或軍隊。這是需要回答的核心問題。”

TikTok 的遊說者也很少談論重要問題。與其他科技巨頭相比，坎特韋爾對她與 TikTok 遊說者互動的次數表示驚訝。坎特韋爾只聽取了 TikTok 代表的意見兩次，一次是在 2022 年 9 月與 Chew 會面時，第二次是在大約 4-5 個月前通過短信。

一位 TikTok 投資者表示，負責 TikTok 政府關系團隊直至 2022 年底的安德森不鼓勵說客參加國會山的定期會議。這使得他們很難在美國國會建立關系。

然而，TikTok 的一名高級官員表示，坎特韋爾女士提供的信息“完全不正確”。該人士表示，TikTok 遊說者“四年來一直與她直接溝通”，但拒絕對安德森發表評論。“指責別人有點不公平。”

2023年初，TikTok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煩。美國政界將注意力集中在中國飛艇在美國上空的飛行路徑上。華盛頓方面認爲這是一個偵察氣球，而中方則表示這只是一個用于氣象研究的民用氣球。

赫爾伯格將這個氣球描述爲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重新引發了與 TikTok 相關的擔憂”。衆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衆議員邁克爾·麥考爾 (Michael McCaul) 開始將 TikTok 描述爲“電話間諜飛艇”。

該事件影響重大。蒙大拿州總檢察長表示，氣球是該州禁止 TikTok 的直接因素。然而，2023年11月，一名聯邦法官否決了該禁令，因爲它“超越了國家權力，影響了人民的憲法權利”。

3 月 12 日，華盛頓國會山，一名抗議者抗議 TikTok 禁令。

TikTok繼續反擊，開始使用他們認爲可能具有政治影響力的“武器”。他們是忠實的用戶和內容創造者。

2023年2月4日，美軍擊落氣象氣球。六周後，就在 Chew 聽證會之前，TikTok 帶著一群內容創作者來到華盛頓向美國國會施壓。他們在國會山外與一些支持 TikTok 的議員一起抗議，批評美國國會試圖剝奪他們的生計。

劉易斯稱這次抗議是“失誤”，他贊揚了 TikTok 的受歡迎程度，而不是解決兩院對國家安全的擔憂。“他們說‘看看 TikTok 對于這個在網上賣蛋糕賺錢的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劉易斯說。“這可能是真的，但效果並不好。”

一年後，TikTok用戶也做了同樣的事情，這種“展示武力”的行爲激怒了國會山。“大型科技公司不會到處展示自己的實力，”劉易斯說。“他們要謙虛得多，‘謙虛’是我在 TikTok 上從未見過的詞。”

Chew 于 2023 年 3 月向衆議院提交了一份法案，該法案旨在限制對信息技術和通信構成風險的安全威脅的出現（RESTRICT 法案）。允許美國總統有權限制或禁止 TikTok 和其他外國應用程序。

TikTok 大力遊說並于 2023 年 7 月成功阻止了 RESTRICT 法案。4 月 23 日，華納表示 TikTok 已向他和 Thune 投入了一切可能的資源。圖恩表示，TikTok“雇傭了很多活動人士，並花費了大量資金試圖找到消除或阻止該法案通過的方法。”

然而，這一成功很快就被掩蓋了。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突然襲擊以色列。加沙沖突很快給 TikTok 帶來了麻煩，兩黨議員表示 TikTok 的算法正在幫助傳播含有美國盟友反以色列內容的視頻。

隨後，在公司成立 100 周年之際，TikTok 正在推動與迪士尼的合作夥伴關系。投資者表示，TikTok 領導人沒有立即意識到該公司涉嫌站在哈馬斯一邊的風險。

一些研究人員還聲稱 TikTok 宣傳有利于哈馬斯的內容。赫爾伯格稱這是一個轉折點。國會議員圖恩4月23日表示，10月7日的事件讓美國國會重新開啓了有關TikTok的辯論。

2月14日，參議員馬克·沃納在美國華盛頓國會山回答記者提問。

今年早些時候，TikTok 的情況稍好一些。一月份，Chew 和其他幾家科技公司的高管就兒童安全問題在國會作證。這一次，Facebook受到的質疑最多。與此同時，美國總統喬·拜登的競選活動開始使用 TikTok，引發外界猜測該公司已脫離危險。

但在議會中，另一個過程正在悄然進行。司法部副部長麗莎·莫納科 (Lisa Monaco) 與邁克·加拉格爾 (Mike Gallagher) 和拉賈·克裏希納莫蒂 (Raja Krishnamoorthi) 等衆議院中國委員會領導人合作制定了一項法案，迫使 TikTok 與字節跳動分離或被禁止。

這項法案出乎 TikTok 的遊說者的意料，于 3 月初提交，國會議員很快就在委員會層面批准了該法案，並將其送交衆議院全體會議。

“加拉格爾的委員會采取了行動，”劉易斯說。“他們仍然按兵不動，並呼籲人們注意使用 TikTok 的風險。”

TikTok的遊說團隊立即采取行動，尋求用戶的支持。通過美國應用程序上的通知，TikTok 敦促人們聯系代表其所在地區的國會議員並抗議該法案。美國參議員辦公室立即充斥著憤怒的電話，有些人甚至威脅說，如果該應用程序被禁止，就會傷害自己。

這一努力立即適得其反。赫爾伯格表示，這“強化並證實了”國會的擔憂，即 TikTok 對美國人民産生了太大影響。劉易斯表示，許多美國議員在辦公室接到一系列此類電話後才決定支持該法案。

持有字節跳動價值數十億美元股票的賓夕法尼亞州投資者傑弗裏·亞斯（Jeffrey Yass）也試圖通過總部位于華盛頓的保守非營利組織增長俱樂部（他是該組織之一）阻止美國國會通過該法案。

該法案于 3 月 7 日獲得衆議院能源和商業委員會一致通過，幾天後又獲得衆議院全體議員的通過。許多人認爲參議院會阻止該法案，因爲包括坎特韋爾女士在內的一些參議員表示擔心該法案違憲。

知情人士稱，TikTok 認爲它在參議院會很安全，部分原因是坎特韋爾女士領導的參議院商務委員會以“扼殺”許多法案而聞名。但當衆議院談判代表就烏克蘭和以色列的援助法案內容達成共識後，他們將其與 TikTok 法案結合起來進行投票。迫使像坎特韋爾女士這樣的議員接受“既成事實”。

在美國參議院准備通過該法案之際，TikTok 上的一小群內容創作者繼續在國會山外抗議，但這一次情況有所不同。

民主黨參議員瑪麗亞·坎特韋爾。

TikTok 高級官員確認，盡管障礙迅速增加，但遊說團體多年來仍然有效運作。這位人士描述了國會山如何“在漆黑的夜裏，在門後，沒有明確的程序，起草一項關于 TikTok 的法案，然後將其納入需要通過的對外援助法案”。

“時代已經變了，”國會議員圖恩說。參議院共和黨派副領袖指出，在烏克蘭、以色列戰爭和太平洋緊張局勢加劇之後，國會對國家安全變得更加敏感。“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爲盡管遊說努力，但 TikTok 在辯論中開始節節敗退。”

與此同時，劉易斯表示，TikTok 的努力似乎“從一開始就毫無希望”。“你不是在爲 TikTok 遊說，你是在爲東方大國遊說。這在國會山行不通。如果是另一家公司，涉及另一個國家，結果就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