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哪個美國法案像“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一樣在全球範圍內引發如此程度的軒然大波。美國東部時間5月1日，美國國會衆議院通過了“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至此這個去年提出的法案距離成爲正式法律只差參議院審議和一張總統令。

該法案得以衆議院通過，與近期美國多個高校中爆發的針對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加沙地區進行種族滅絕式軍事打擊的大規模抗議示威關系極大，被外界普遍認爲是美國統治集團在針對美國國內愈演愈烈的譴責以色列的聲浪進行“堵嘴”。那麽，“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破壞的僅僅是美國一貫吹噓的“言論自由”嗎？恐怕遠不止。這一法案的通過，極有可能成爲美國曆史上一個破壞法治基礎的極壞先例，甚至有“動搖國本”的可能。

我們不妨看看作爲美國立法基礎的《獨立宣言》是怎麽說的。在《獨立宣言》開篇的序文中就指出：“在有關人類事務的發展過程中，當一個民族必須解除其和另一個民族之間的政治聯系，並在世界各國之間依照自然法則和自然神明，取得獨立和平等的地位時，出于對人類公義的尊重，必須宣布他們不得不獨立的原因。”單從這一段，實際上就已經把“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的合法性完全否決了——本段指出，美國的立國基礎在于“一個民族必須解除其和另一個民族之間的政治聯系”、並“必須宣布他們不得不獨立的原因”，那麽問題來了：本段中說的“一個民族”與“另一個民族”，其中之一是否包括猶太人？

很明顯，如果不包括猶太人，那麽“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這一法案“保護”的主體就不是一個民族，而該法案卻明確指出“指責猶太公民更忠于以色列或所謂的全世界猶太人的優先事項，而不是他們自己民族的利益”屬于違反該法案的行爲，換言之該法案就是將猶太人作爲民族看待。很明顯，以此來看，“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就是在加強美國與作爲民族的猶太人的政治聯系，這完全違背了《獨立宣言》的精神。

當然，民主黨當局也可以強行給《獨立宣言》序文打個補丁，稱“一個民族”和“另一個民族”限指《獨立宣言》簽署時的美利堅民族和英國昂-撒民族，但如此說來的話美國在二百年間簽署的任何涉及種族的法案就全沒了根本基礎了，更要命的是這同樣沒法確保“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的合法性，因爲按照“並在世界各國之間依照自然法則和自然神明，取得獨立和平等的地位”這一句，“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的問題就更明顯了。

“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在美國法律裏開了個對美國人來說極壞的頭，即法案內容管轄到了《聖經》。按照該法案條款，對《聖經·新約》中對猶太人殺害耶稣相關內容進行引述即涉嫌違法，而從“依照自然法則和自然神明，取得獨立和平等的地位”來看，《新約》的內容在美國具有自然合法性，任何法律條文只要抵觸、違背、禁止《新約》即違背《獨立宣言》精神。

我們繼續往下看。在《獨立宣言》前言部分寫道：“我們認爲下面這些真理是不證自明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賦予他們若幹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好，從這兩句話不難看出，《獨立宣言》認爲美國在公民權問題上的基礎觀念是人人平等，雖然回顧曆史在《獨立宣言》簽署時美國國民按種族、宗教、性別乃至財富劃分來說遠遠談不上最基本的政治權利平等，但其後美國不斷立法“打補丁”已經實現法律意義上的全體公民平等。到馬丁·路德·金引發的黑人權利運動後，美國當局已經不得不正視所有族裔的法律地位是否平等問題。

而“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的橫空出世，毫無疑問破壞了這種“人人平等”——法案既禁止美國公民“指責猶太人作爲一個民族要爲單個猶太人或猶太團體所犯的真實或想象中的錯誤行爲負責”，又禁止美國公民“認爲猶太人應對以色列國的行爲負集體責任”，這兩條表面上是禁止將對某一個體猶太人或猶太集團的犯罪行爲歸責上升到民族意義的猶太人或以色列這個國家。

實際上確立了這樣一個法律概念：海外的猶太人、特別是以色列國無論是否存在國家層面的犯罪行爲，都只能歸結爲個別猶太人或猶太人組成的團體的個別行爲，這等于禁止了美國人批判以色列作爲國家發起對巴勒斯坦人的種族滅絕行爲的權利，而美國猶太人完全可以依照該法條內容起訴控訴以色列國家戰爭罪行的其他族裔美國人。這樣一來，美國就出現了法律意義上猶太人具有特權的情況，“人人平等”的基本理念不攻自破，若按照《獨立宣言》前言後文部分的說法，美國政府的合法性都由此成了問題。

在對英國國王喬治三世的控訴部分，《獨立宣言》列舉了喬治三世的諸多罪狀，包括“拒絕批准對公衆利益最有益、最必要的法律”、“拒絕批准建立司法權力的法律，藉以阻撓司法公正”、“同一些人勾結，把我們置于一種與我們的體制格格不入、且不爲我們的法律認可的管轄之下”、“取消我們的特許狀，廢除我們最寶貴的法律，並且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的政府形式”等等。僅從上述列舉的罪狀來看，如果將這些罪狀視爲禁止性條款，那“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的出台恰恰完全違背了這些罪狀指出的內容。盡管《獨立宣言》對英王的控訴是否可以視爲對美國統治集團的約束存在爭議，但如果美國的立法精神就是一方面以獨立前英國對北美殖民地的壓迫作爲建國精神來源、另一方面美國統治集團卻可以對美國國民以同樣的罪狀進行“合法統治”，這也未免太“地獄笑話”了。

如此看來，“反猶太主義意識法案”已經不只是立法是否具有合法性的問題，而是完全在美國的立國基礎上開膛破肚。雖然美國所謂的法律精神本來就是個笑話，但這種把地位甚至高于美國憲法的綱領文件都予以顛覆的法律條款，也著實讓人招架不住。

這種法案能夠在美國衆議院通過，如果不能證明美國統治集團長期吹噓的“人人平等”、“法治精神”、“保障公民權利”互相矛盾、或這些概念在美國社會中極度虛僞，就只能說美國社會已經對美國統治集團歪曲、選擇性利用美國的綱領文件敢怒不敢言。無論是哪種情況，美國統治集團這種做法都是在自掘墳墓，而且掘的不單是統治集團自身更是美國作爲一個國家的墳墓。美國在這條通往墳墓的路途上能走多長時間，我們拭目以待。

[注]：本文中引述的《獨立宣言》內容源自互聯網上對《獨立宣言》英文原文的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