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整就直接整死,幹嘛還給他留口氣?”
1944年秋的一天,軍統駐蘭州的西北區總部內,戴笠正在大發脾氣。
他剛剛得到情報,軍統“漢訓班”費盡心機打入延安核心機構的55名特務,全部落網。
當時國共還沒有撕破臉,戴笠此舉有故意破壞兩黨關系之嫌,會鬧得蔣介石下不來台。
然而真正讓戴笠氣憤的卻是,幫助中共破獲這起“延安第一反特案”的,竟然是當初被國民黨欺負的一個小學老師。
一個小學老師是如何摧毀戴笠精心准備5年的情報系統的?
以戴笠的爲人,會輕易放過他嗎?
這位小學老師名叫吳南山,就是甘肅隴東地區慶陽縣的一個普通人,因念過高中,就在樊家廟小學當了一名老師,聊以糊口。
抗日戰爭時期,隴東地區是兩黨執政,那裏土地肥沃,共産黨帶著老百姓開荒種地,而國民黨卻只知道收稅納捐。
時任慶陽縣教育局長的,是國民黨官員廖至德,他爲了貪錢,惡意停發了樊家廟小學老師的工資。
吳南山等人斷了收入來源,在校長兼共産黨員陸爲公的幫助下,集體寫狀子上告到省教育廳。
沒想到國民黨官官相護,上面派督學過來,卻把吳南山罵了一頓,將他辭了。
吳南山沒辦法,只能另謀出路。
就在這時,以前的同事胡瑞麟出現了,穿著一身國軍軍裝,相當帥氣。
胡瑞麟對走投無路的吳南山說:“要不你去重慶吧,那有個‘抗戰幹部訓練班’,包吃包住包分配!”
這份工作簡直是爲吳南山量身定做的,他自然非常樂意。
胡瑞麟又給他一部分路費,卻告訴他這些錢到不了重慶,要他去陝西漢中,拿著介紹信去領錢。
吳南山千恩萬謝,一路來到漢中,找到了胡瑞麟要他找的人。
那人將吳南山領進了一處戒備森嚴的院子,吳南山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吳南山沒等到達重慶,在漢中的院子裏就看到了“戰時幹部訓練班”的牌子。
進去之後也沒人跟他提給錢的事,只是交代他不能隨便說話,還給他起了個新的名字“吳繼堯”。
引路人給他帶進了一間宿舍,裏面有幾個吳南山的同鄉,可卻都假裝不認識他。
直到上廁所的時候,才有人偷偷告訴他:“在這裏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問,亂說是會死人的!”
當晚,吳南山一夜沒睡。
第二天5點半他就被人叫起,開始出操、吃飯、上課,課程每天要占用十幾個小時,沒有一絲空閑時間。
這些吳南山都能忍,但是講的課程卻讓他疑惑不解,全是關于暗殺、爆破、通訊、化裝等特務專業。
吳南山過去接受的教育都是之乎者也、識字、算術,這些東西從來也沒接觸過,但他也不敢問,因爲旁邊都有人持槍監督,只要敢說一句話,挨打都是輕的。
除了講這些特務課程,訓練班還特別重視有關“共産黨”的課程,但大多都是謠言。
這些謠言騙別人行,吳南山可是從邊區出來的,共産黨什麽樣子,他比誰都清楚。教官這樣一講,吳南山反而感覺共産黨才是真心抗日,而國民黨,卻是在爭權。
了解到這裏的內幕後,吳南山下定決心:“你講你的,將來我肯定不給你們賣命,出去後就由不得你們了。”
想到這一層,吳南山反而認真學起來,表現非常積極。
爲了能夠回去以後有所交代,他暗中記下了所有同學、教官的信息。
吳南山的成績進步飛快,得到了教官的表揚。
吳南山趁機說:“放心吧教官,我一定跟共産黨幹到底!可是我這次出來是以考學爲借口的,要是時間太長,肯定會引起那邊的懷疑。”
教官一想也對,就給他編了個代號“101”,約好了秘密聯絡方式,將他送了出去。
吳南山先到西安軍統總部報了到,又回到西峰鎮,與軍統聯絡組長張明哲接上了頭,告訴人家自己沒有逃跑,然後就去找陸爲公想辦法。
走在路上時,吳南山驚奇的發現,這裏的國民黨縣政府都已經被趕走,清一色的都是共産黨員在執政。
他還聽說陸爲公已經通過當地老百姓民主選取,當上了慶陽縣縣長。
在陸爲公的推薦下,吳南山來到隴東中學任教,甚至還被邀請參加縣裏的人民代表會。
看到共産黨如此信任自己,原本還在害怕的吳南山下定決心,一定老實交代自己的問題。
1940年10月初的一天,陸爲公請吳南山喝酒談心,爲他介紹邊區的新變化。
吳南山無限感慨,談到半夜,他試探著說:“我這次出去,惹了大麻煩了!”
陸爲公放下酒杯,關切地詢問。
可吳南山搖搖頭說:“這是殺頭的罪過,人家不讓說啊!”
陸爲公大怒,在咱們邊區,看誰敢亂來?
吳南山看到有政府撐腰,就將自己進了“漢中特訓班”的事,全都告訴了陸爲公。
陸爲公大驚,不敢耽擱,趕緊向隴東地區的最高負責人馬文瑞彙報。
馬文瑞會同陸爲公和保衛科長李甫山,找吳南山談話,讓他放下包袱,並將他吸納爲邊區外勤,受李甫山的直接領導。
從這一天開始,吳南山就成了共産黨的人,他下定決心,要對害他的那些國民黨,展開瘋狂的報複。
吳南山表面上還是中學教師,他用密語給西安軍統總部寫信,說有重要情報,要他們派聯絡員來。
軍統果然派出特務賀鑄,假扮賣藥的,替吳南山往來傳送情報。
賀鑄一和吳南山接上了頭,就被邊區外勤暗中監控了起來,但他們沒有打草驚蛇,而是選擇誘敵上鈎。
吳南山給軍統傳遞一些不疼不癢的情報,博取他們的信任,等待機會。
有一次,賀鑄很反常,拿完情報就著急要走。
吳南山一看,趕緊假意挽留,說要請他喝酒。
賀鑄婉拒了,說自己還急著去聯系合水縣劇團的劉志誠。
這一下,就發現了個新特務,而且都當上了劇團的團長,外勤馬上派人將其暗中監控起來。
除了利用賀鑄,吳南山還給西安寫信,說自己現在有正當身份,要是誰來潛伏,可以先找他聯系。
通過這種手段,有幾個來邊區潛伏的人員,找不到掩護的身份,都來找吳南山幫忙,這些人也全部被暗中監控起來。
1941年10月,吳南山去延安開會,返回時碰到了一個熟人,正是他在“漢訓班”的同學——特務祁三益。
吳南山馬上打了暗號,詢問祁三益的來意。
祁三益雖然沒有如實說,卻也沒有完全保密:“我去延安上學,或者找個工作。”
吳南山立馬明白,他肯定是有重要任務要潛伏,就對他說:“你進延安有手續嗎?”
祁三益拿出一張護照,吳南山接過來搖搖頭:“你這玩意不行,過時了,會引起懷疑。”
祁三益一下子緊張起來,忙詢問辦法。
吳南山笑著說:“放心,我現在是慶陽縣教育科長,你先跟我回去,我給你想辦法。”
祁三益仿佛見到救星一般,直接跟著吳南山走了。
吳南山回去後馬上報告了組織,將祁三益暗中監控起來。
吳南山分析,祁三益這次來,肯定有重要任務,就給他安排了個圖書管理員,一直拖著他。
拖到20余天,祁三益著急了,反複詢問護照的問題。
可吳南山還是一拖再拖,祁三益逼急了,這才說:“我有急事,要去延安啓動人馬,晚了就耽誤大事了!”
吳南山心裏一驚:延安竟然潛伏著大批特務!
他一邊穩住祁三益,一邊向李甫山進行了彙報。
這事已經超出李甫山的權限,他直接上報了中央。
中央特科的最高領導人之一——李克農,親自過問,派趙蒼璧和布魯兩位神探前往,偵察清楚。
布魯怕耽誤下去引起軍統的懷疑,立馬逮捕了祁三益,對他進行突擊審理。
祁三益禁不住審問,低頭招供。
他本以爲是一死,沒想到共産黨竟然會寬大他,還要吸納他爲外勤人員。
祁三益很感動,一股腦全招了,說自己是這次任務的副組長,一行4人,前來啓動潛入延安的幾批特務人員。
布魯一聽就急了,立馬急電延安,要各位首長多加小心。
毛澤東主席也非常震驚,督促李克農親自過問,務必要將潛伏特務一網打盡。
這邊祁三益雖然招供了,卻也並不十分信任共産黨,他也想了個主意進行測試。
祁三益對組織申請:“從特務那裏回來,還沒空回家看看老娘,向請幾天假。”
沒想到布魯直接批給他三天假,還給發了路費。
祁三益一路小心,卻沒發現有人監視、跟蹤,他心中非常感動,沒想到共産黨這麽信任他。
在家待了3天後,祁三益又回到了邊區。
祁三益開始了行動,他曾是“漢訓班”四期的學員,也是五至八期的教官,認識的特務非常多。
在他的尋找下,十幾個特務都落了網,有幾個已經滲透到核心的機構:有銀行、機關甚至通訊科。
在吳南山和祁三益的配合下,幾個跟祁三益一同前來的聯絡員全部被控制。
之後又順藤摸瓜,將戴笠辛苦組建的“延安情報網”一舉破獲,抓住潛伏特務多達55人。
這件事讓蔣介石非常被動,臉面上過不去,怒斥了戴笠一頓。
戴笠大怒,下令追查,最後竟然查出是吳南山的問題。
戴笠派出特務,要暗殺吳南山和祁三益等人,可派去的人都是祁三益的學生,根本就不是對手,況且他們都呆在邊區,安全更不是問題。
戴笠無奈,又想出了“離間計”,故意派賀鑄前往,帶著一封給吳南山的“嘉獎電報”,到了邊區以後,又故意暴露被抓。
戴笠想要借著共産黨的手,除掉吳南山,可布魯一眼將其識破,拉著吳南山一起審賀鑄,並明確的告訴賀鑄:“少來這套,他是我們的人!”
戴笠氣得暴怒,打聽到吳南山的經曆之後更是氣憤,大罵到:“當初要是想整他,幹嗎不整死,留著這口氣惹了多大的禍!”
但吳南山不但沒死,還在毛主席的特批下,于1946年9月7日成功入黨,成爲“特務”入黨的先例。
人活一口氣,吳南山在意的不是金錢待遇,而是黨的信任。
“信任”與“利用”都可以驅使人幹活,可兩者卻截然不同。
吳南山、祁三益等人被“利用”,卻遭到了他們堅決的抗爭,而“信任”卻可以讓他們心甘情願付出生命,爲之奮鬥一生。
人與人之間,其實不就這麽點事兒嘛!
狡猾狡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