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力不休、賺錢不止?

撰文/孟會緣

編輯/ 黎文婕

排版/ Annalee

最近，百萬粉絲博主“飛飛一杯酒”因心髒病突發去世的消息，再次引發外界對“搏命式”直播的思考。

從之前的大胃王吃播引爆了致命風險，到如今的體力直播暗藏著健康問題，直播靠內容獵奇，甚至危害主播自身安全來獲取流量並不鮮見，並且屢禁不止，這背後既有行業陷入存量競爭困局的“鍋”，也是多方漏洞所導致的必然結果。

但不論如何，拿“命”賺錢的生意，怎麽看都不劃算。

你的打賞，反向“收割”主播

在“大胃王”吃播需要付出的驚人代價被曝光之前，直播間的觀衆們幾乎很難意識到，通過“吃”這麽一個簡單且基礎的生理動作，竟然會在後續引發那麽致命的健康問題。而最近，類似的隱患開始頻繁出現在一個新的直播賽道上，那就是以跑山、蛙跳、上下樓梯等活動爲主的體力直播。

此類直播間對場地的需求不高，一條鄉村小道、一段樓梯間，抑或是一個房間，搭配上制作好的直播節目單（不同的項目標上不同價位的禮物），主播在出鏡後只要等待觀衆刷禮物就能奉上一場被調侃爲“既能減肥又能賺錢”的精彩表演。

這門看似“體力不休、賺錢不止”的生意，在主播們的一聲聲“不累”“小活”的挑釁中正迎來高潮——很難想象，一個發布作品爲零，粉絲量才兩千多，近乎是白板號的直播，僅靠3個人就能聚集起超過兩萬多名觀衆，打賞密度甚至高到粉絲需要等待好幾分鍾，才能讓主播們在跑完上一個項目過後，因爲看到自己打賞的禮物而再次出發。

白板號都能聚集起超兩萬名觀衆

鋅刻度觀察這類體力直播間多日，發現體力主播不是主打“體力過人”，就是背後有“難言之隱”，因此在直播風格上也會呈現出些許差異。

前者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販賣體力”，因此不僅會喊出像“不要用零花錢來挑戰我們的體力”這樣的口號，往往還會在直播間挂上橫幅，做成戰敗榜單的樣子，聲稱自己已被某某網友（這裏通常指的是刷了大量禮物的粉絲）打服。

後者則是偏向以情動人，從主播們的自述來看，大家都有各自的辛酸：“來自普通農村家庭，一位單親爸爸，獨自帶著孩子生活，補貼家用”“白天送外賣，晚上直播給孩子掙奶粉錢，努力改變現狀”“女學生賺點生活費”……因此他們的直播背景往往是昏暗的樓梯間，漆黑的小山坡、淩晨的城市街道等。

“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又不會聊天，沒有才藝還能怎麽辦？”一位做穿高跟鞋爬樓梯直播的“80後”農村大叔，在被問及爲什麽要做這樣的直播內容時如此表示。而另一位“00後”主播則坦言，自己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從小在農村和爺爺奶奶生活，因爲要就近照顧他們，所以無法外出遠門工作，“我現在是白天在鎮上工作，晚上兼職開下直播，希望可以通過努力稍微改善一下生活。”

總的來說，不管體力主播們瞄准的是觀衆的勝負欲還是同情心，其實吸引用戶付費刷禮物的根源還是因爲他們提供了足夠的情緒價值。而這個直播新賽道，對于那些想入行卻無門路的人來說，就意味著直播門檻的進一步降低，畢竟他們加入其中也只需要出“人力”就夠了。

玩弄和心疼：被主播挑動的觀衆情緒

在第一次刷到體力直播間時，人們通常都會想到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麽人會爲這樣的直播內容付費？

“我就看不慣主播一邊累得氣喘籲籲，另一邊卻一直說‘不累’的樣子，太囂張了，必須治治他。”有觀衆告訴鋅刻度，自己很看不慣主播死鴨子嘴硬的行爲，但也懷疑這些都是策劃好的，“是爲了激起大家的好勝心吧，現在很多體力主播的口頭禅都是‘不累’‘小活’，感覺都成一種營銷套路了。”

正如這天，一位大哥在一個名爲“全網體力最牛”的直播間頻繁刷禮物，面對一元錢蛙跳一下的價格絲毫不猶豫，甚至還放話稱“不能讓他休息”“要一直做不能停”，言談間都是想看看這位口氣不小的主播，體力極限到底在哪裏。

有人戲稱，該大哥是“真的把主播當猴耍”；有人拱火，要“給他搞到ICU”；有人羨慕，昨晚有粉絲爲主播“走了4.5萬元的票”；有人使壞，“先跳再蹦輪番上陣這樣更累”；還有人擔憂，“玩死了算誰的”……一場直播下來，將體力直播的受衆心態展示得淋漓盡致。

“其實就是享受支配別人的快樂。”有用戶表示，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平時的工作中只能聽從指揮，但看體力直播就不一樣了，只要付出一點點錢就能讓主播乖乖聽話受其擺弄，也算是一種“性價比”很高的放松方式。

確實，從標價來看，在某頭部短視頻平台上，大部分體力直播的項目底價僅爲一個愛心禮物，即花一毛錢就能讓主播動起來，一些主播設置的禮物天花板也不過是一兩百元。但也正是這樣的“物美價廉”，爲體力直播帶來了新的賣點。

不同的直播風格

在諸多有辛酸故事的體力直播間裏，讓觀衆因爲心疼而花錢買主播的休息時間或讓其直接下播，已經成爲他們的賺錢項目之一，如“拼命的中年人，給小女兒掙學費，小心心跑10米，看見禮物就跑，墨鏡禮物立正休息1分鍾，刷跑車下播”“刷兔子禮物喝口水，閃耀星辰休息1分鍾”等。

不過，想要依靠觀衆的一時同情而達成不斷賺錢目標的可能性並不高。鋅刻度注意到，在同樣接近于新手白板號的情況下，純體力直播往往因爲在感官上更加刺激而更容易聚集大量人氣，並誘導流量轉化爲收入。

“我也因爲同情而刷過禮物，但很多人估計都跟我一樣，只能小小支持一波，就像俗話說的那樣，救急不救窮。”一位用戶稱，自己其實並不認同這種賺錢方式，“最近刷到過不少有故事的體力主播，選擇在晚上播的非常多，這個時間點加上大量運動，真的太傷身體了。再怎麽還是身體更重要，透支健康來賺錢，說不定到時候還不夠醫藥費。”

只要流量不貶值，獵奇內容就還有市場

當各行各業都在抱怨流量見頂，大家已陷入到存量競爭多時之際，一年比一年更獵奇的直播內容，自然而然地打開了市場的新思路。

頻繁做出跑跳等大體力動作、將易拉罐放到塑料瓶裏再吹出來、一個人躺在床上頻繁按下開關燈鍵、幫刷禮物的人放一串鞭炮、兩人PK看誰能將沙子全部鏟到對方面前的沙坑裏、將紅磚擺成多米諾骨牌的樣子等待著將它推倒、進行撸狗抱狗叫狗等“盤狗”行爲……眼下，直播間裏的獵奇內容令不少誤入其中的觀衆直呼“無聊”，卻也引發相當一部分人開始思考，爲了流量做出這些奇葩行爲，甚至不惜以犧牲自身健康來換值得嗎？

各種獵奇直播

“這些人做直播是真的很拼，我看到過一位做吹瓶子的主播，爲了一個52塊錢的熱氣球禮物，要把完整的易拉罐汽水從一個對半切開的塑料瓶子裏吹出來，多個角度嘗試直接吹到自己大腦缺氧，然後只能從桌子底下拿了一罐氧氣瓶來吸，真的是在拿‘命’賺錢了。”有網友這樣寫道。

從之前的吃播、喝酒，到現在的蛙跳、吹瓶子，多次見諸報端的新聞報道表明，主播們爲了吸引流量，確實不惜損害自身健康。畢竟相較于才藝比拼，不論是大胃王吃播還是體力直播，入局門檻低也就意味著大家在某種程度上還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而隨著入行人員日漸增多，競爭愈發激烈，爲了贏得更多流量、博得更多關注，劍走偏鋒在所難免。

實際上，針對要終止這些直播亂象的呼聲早已有之，甚至平台方實際已經切入到其中的關鍵一環中。

這段時間，不少體力主播發聲反饋自己收到了平台禁播處罰，體力直播越來越難做了。來自主播“湖北來福”曬出的處罰通知內容顯示，其違規原因爲“直播中涉及不當行爲”，而平台給出的整改建議是，“直播中請避免以任何方式進行或慫恿他人進行不當行爲，如進行可能危害身心健康的遊戲（大量蹲起、開合跳等）”。

但從現實角度出發，“搏命式”直播依然擁有一定的生存空間：站在觀衆的視角，爲了滿足自己的獵奇心理而加以打賞行爲，是助力“搏命式”直播火爆的基礎，而面對這樣的內容，想在第一時間保持克制卻並不容易；以平台的視角來看，只有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平台能做的也是在此之後進行優化算法推薦機制、加強賬號內容的審核與管理、對違法違規營利的賬號予處罰、加強平台內部監管等；至于有關部門，則需要付諸更多行動，以細化相關法條、增強針對性、堵住法律漏洞等舉措來完善相關法律制度，肅清不良的直播風氣。

現在，我們只能期待一下，經過各方努力過後，能迎來一個真正健康發展的直播生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