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同學鬥毆、威脅舉報老師,一個"雙一流"大學生的保研爭奪戰

彩虹故事彙 2024-03-07 11:27:56

采訪、撰文|x

2023年12月24日,一番寒潮後,天氣回暖了些許,同時帶來了輕度的霧霾。灰蒙蒙的空氣中,幾個男生看起來很開心。一年緊鑼密鼓的准備後,考研終于結束了。

全校通報批評

2022年4月,讀大三的杜勇心情低落。他剛結束了一場虛幻的網絡愛情。壓抑了幾天後,杜勇在小軟件上和一個同學聊了起來。這位同學一直在寬慰杜勇,加上當時大學由于疫情管控而封校,年輕人也沒地方可去。杜勇迫切需要一次爆發。兩人決定出校開房。

杜勇和輔導員老師說自己牙疼得厲害,需要去校外的醫院看牙。輔導員老師沒有深究,就給了他電子假條。實際上,杜勇和同學去開了鍾點房。因爲疫情,原本八十塊錢四小時的鍾點房,竟也打了對折。

激情退去,杜勇擔心一起回學校會被人看到,約好了和對方分別走。杜勇先離開。就在他快走到校門口時,對方打來電話,說自己的智能手表不見了。杜勇哭笑不得,于是返回酒店自證清白。哪知道到了酒店,對方已經報了警。

警察打電話給杜勇的輔導員老師。杜勇慌了。果然,輔導員老師很氣憤,“我這麽信任你,給了你假條,到最後你竟然是幹這樣的龌蹉事!還和一個男生!你父母知道了,怎麽看你!你讓他們的臉面往哪裏放!”

杜勇哀求輔導員老師不要聲張。輔導員老師說他管不了,這件事現在警方介入,肯定是要有個說法的。後來杜勇聽說,跟他出去開房的男生,在他們學院的輔導員面前都跪下了,就爲了求情不要深究。但兩人落得同樣的結果:全校通報批評。

那段時間,很多人都認識了杜勇。騙假條的行爲讓學校開啓了更爲嚴格的管理,同學們愈發出不去了。大家都對他咬牙切齒。另一方面,同學們都知道了杜勇的性取向。雖然這件事沒出現在學校的通報批評裏,但小道消息總是傳播得很快。

被出櫃的杜勇那年的成績下滑了不少。原本按成績,杜勇可以得到一等獎學金,最後只得到了三等獎學金。看到公布的名單,還有人在學校的論壇上發帖子,“難道現在成爲gay也是評獎學金的條件嗎?”

過了兩天,輔導員老師沒好氣地找到杜勇,告訴他被通報批評以上的處罰,是不能獲得獎學金的。杜勇也懶得爭辯,三等獎學金不過五百塊。好在杜勇還算爭氣,直接考過了六級。但這並沒有給他帶來好心情。原本關系不錯的幾個朋友,現在也都不聯系他。成了獨行俠的杜勇只能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

杜勇希望自己的生活盡快回到風平浪靜的狀態。2022年9月開學,學校繼續嚴格管理了一段時間。差不多月底的一天,杜勇開始上吐下瀉,體溫升到了37度多。輔導員老師不放心杜勇一個人去醫院,怕他又惹出什麽麻煩,便讓他的室友陪同去醫院。但沒有室友願意。

一開始大家還推脫說不方便。後來幹脆有同學說,杜勇喜歡男的,自己不想陪著。輔導員老師沒辦法,只得自行去校醫院取了止瀉藥和退燒藥塞給了他。杜勇服下藥,身體好起來,心裏卻傷得更厲害。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對自己說,不能再這樣了。

變態找變態

2022年11月,學校不再嚴格限制出校,只需通過手機在校務系統報備即可,不再需要請假條。杜勇因爲之前的事情,反而不願意和同校的同志接觸。當然,也沒人願意和他接觸。杜勇明白,被出櫃後,誰跟他在一起,都或多或少有嫌疑。

杜勇感染奧密克戎後,有個對他還算挺照顧的年輕人,每天噓寒問暖,還幫他點了好幾次外賣。年輕人不是學生,也沒有正式工作,身上有紋身,一看就沒有正當職業。杜勇一開始沒想和小年輕在一起,但發高燒那幾天,小年輕特意把杜勇接到家中照顧,杜勇很感動。小年輕告訴杜勇,他就想找個高學曆的對象,還央求杜勇,能不能帶他去大學校園裏走一走。

當時大學雖然不限制學生出校,但限制外來人員入校。杜勇到底是學生,面子薄心軟,加上小年輕還算照顧自己,便不動聲色地借著夜幕,在校門口的閘機上刷了臉,把人帶進了校園。

杜勇當時對兩人的關系還抱有一定的期待,天氣寒冷,又加上地面濕滑,兩人索性拉起了手。杜勇沒想到,這麽冷的天,居然還會碰到出去聚餐回來的同班同學,是七八個男生。看到杜勇,幾個男生借著酒勁,七嘴八舌地奚落起杜勇來,“這不小變態嗎!”“變態找變態!”

杜勇不願和同學發生正面沖突,拽著小年輕快步走開。幾個男生跟在後面大聲嘲笑,“這是帶著老公回來的?”杜勇裝作聽不見,還沒反應過來,小年輕猛地把胳膊抽出來,轉身跑向那幾個男生。杜勇回過頭時,只看到小年輕已經半趴半坐在地上,跟幾人打了起來。

小年輕身體瘦,七八個男生很快把他圍住了。杜勇過去拉架,不知道被誰一個胳膊肘怼了出去。杜勇又喊又叫,“別打了”,有同學圍了過來,有同學打了保衛部電話。也許幾分鍾,也許十幾分鍾,保衛部來人,把幾個人都帶回去調查。

小年輕被揍得挺慘,眼睛充血了,臉也腫了,牙還掉了一顆,左胳膊腫得老高。在保衛部,年輕人堅持報警,說幾個男生尋釁滋事。警察趕到後,也調取了監控。監控中,幾個男生直接說杜勇不正常,他們看不慣,但警察壓根沒管這些。但杜勇沒想到,這事兒竟然真的立案了。

但杜勇還不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他去看了小年輕,小年輕在大學附近的一個醫院辦了住院,就說頭暈得厲害,而且手臂骨裂。小年輕躺在病床上打遊戲,杜勇傻乎乎地勸他,“沒事就早點出院,現在這些醫藥費都是你自己掏的。”小年輕不以爲然,“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等著好戲吧!”

杜勇還不知道,這出好戲的果子也有他的一部分。

你到底是哪頭的?

輔導員老師又找到了杜勇。他和小年輕被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四天。杜勇正在上自習,被輔導員老師叫到了辦公室。剛進辦公室,一通劈頭蓋臉的數落砸下來,“你現在真是無法無天了!上個學期還在搞這些,現在幹脆把人帶到學校裏,還跟同學打架。你怎麽想的?學校容不下你了!”

杜勇被攻擊得腦子有點混亂,穩了穩心神,他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情況說給輔導員聽。輔導員聽完後,語氣尖銳地指出,“你要不把你那個朋友帶進學校裏,能出這樣的亂子麽!錯還是在你。”

“老師,話不能這麽說。要沒有他幫我,恐怕我得奧密克戎發燒的時候,就燒死在宿舍裏了,也不會有人管的。要是那天他沒幫我攔著,那個被揍的人就是我,現在躺在醫院裏的也是我了!”

輔導員不耐煩起來,“你不要埋怨大家,也要想一想自己的問題!現在快期末考試了,大家都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現在因爲你這點事,導致那幾個同學都沒辦法安心複習、准備考試了。”

杜勇沒辦法接受,“學習不下去的不應該是我嗎?”

輔導員另起說法,“你那個朋友,非要立案,走法律途徑。我看,就和解算了!”杜勇裝糊塗,“他不是我朋友。我們沒那麽熟。他要走法律途徑,我管不著。”輔導員老師顯然不耐煩起來,“這件事影響是很大的。你想辦法解決。”

學校出面和警察協調,希望能低調處理。畢竟都是在校大學生,和社會上的人不一樣。又臨近期末,如果考試挂科太多,就會降級。警察說,現在沒有頻繁地找幾個大學生詢問,就已經是考慮到他們都是學生,網開一面了。如果要徹底不立案,關鍵還在于被害人。警察建議那幾個學生主動去找小年輕道歉,爭取和解。

杜勇的處境很難熬。同學中流傳著一個說法,是杜勇故意找了社會上的人來和同學打架,輸了後還訛錢。杜勇很快知道了,拿不到錢的話,小年輕肯定不罷休。

過了三四天,以班幹部爲首的幾個人找到杜勇,把他約到學校的小廣場。冬天晚上,那裏幾乎沒人。“那天我們欺負你,是我們不對。但你朋友耍賴,現在要告我們。大家都是同學,這樣不好吧!”班幹部開了口。幾個男生沉默地站在班幹部身後。

杜勇裝傻,“你到底想說什麽?”夜色裏,他甚至能看到班幹部的臉慢慢漲紅。幾個男生裏有人熬不住開了口,“我們錯了還不行嗎!”杜勇沒吭聲。另幾個人也開了口,都說是自己錯了。杜勇這才說了句,“我怎麽幫你們?”

幾人的態度立刻積極起來,“讓那小子撤案就行。”杜勇愣了愣,“這我哪裏說的算啊!”“不是你的朋友嗎?”有人反問。“不是。”杜勇幹脆利落地否定了。聽到否定,班幹部很生氣地罵了一句髒話,轉身就走了。

又隔了不到一天,兩個同學的家長找到了杜勇。杜勇沒想到,家長們的態度沒有一點趾高氣昂。一位父親見面就說是自己的兒子不對,不該動手打人。另一位母親則說,他們願意掏錢和解,只要杜勇願意出面幫忙協調。杜勇被這個架勢搞得有些頭暈。

看著頭發花白的父母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杜勇心軟了,他答應去試一試。當天下午,他和小年輕見了面。杜勇問了病情,發現並無大礙,便轉述了幾個家長的態度和訴求。小年輕說,“十萬,我就撤述出院。”“這麽多錢?”杜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到底是哪頭的?”小年輕不滿意地瞪起眼。

過了一會,小年輕又說,“要不就給他們判刑!這輩子他們就毀了。到頭來也要賠我醫藥費。到時候,你也會被他們恨的,他們肯定覺得你和我是一夥的。”杜勇聽完,目瞪口呆。

到底誰怕誰

杜勇後來承認,自己當時有點害怕了。他不想被小年輕要挾,也不想成爲同學眼中的敵人。但他又不知道如何說服小年輕。杜勇甚至納悶,那些父母爲什麽不自己去見小年輕?

家長們認爲,杜勇應該是沒有得到什麽好處,所以不願賣力。他們對杜勇說,如果杜勇能成功說服小年輕,就可以得到一萬塊錢的辛苦費。

杜勇並不在意這一萬塊錢,而小年輕說的“同學也會恨你”是有道理的。他只想快點結束這個麻煩,他覺得自己沒辦法處理這件事。杜勇又去找了一次小年輕。小年輕的態度變得不好了,他認爲杜勇在其中拿了好處,不然不會如此殷勤地爲別人說話。

但這次小年輕讓了步,同意八萬了事。六位家長每個人拿了一萬五,一萬塊錢給杜勇,剩下的八萬塊錢給了小年輕。後者出院、撤訴,再也沒和杜勇聯系過。杜勇也沒有和他說過話。

期末考試,幾個同學考的也不太好。倒是杜勇一直學習努力,成績不斷提升。當時杜勇是三年級上學期,到了下學期,他核算自己的成績,知道只要不挂科,就足夠保送讀研了。而就在2023年9月,輔導員老師又來找他了。

“你是打算考研還是工作?”輔導員開門見山地說。

“我算了成績,估計自己差不多能保研,所以打算申請本校的研究生。”聽到杜勇的回答後,輔導員老師努力擠出來的笑容消失了。

看看誰怕誰

十一過後,輔導員老師再次找到了杜勇,很遺憾地通知他,學校經過慎重的考慮,認爲杜勇被通報批評過,所以不能被推薦。杜勇心裏騰起一股怒火。這件事很快鬧得人盡皆知。

杜勇的憋屈無法排遣,竟突然病倒了。打點滴的杜勇在學校的公衆號上看到了推薦讀研的名單,其中有那個班幹部。杜勇連續兩天沒睡好後,直接去找了學院。

學院壓根沒想到,杜勇會來抗議。杜勇指著名單,直接沖進負責招生的副院長辦公室,“我不過就是出去開房,竟然被通報批評。到頭來告訴我不能被保送讀研。這位班幹部尋釁滋事,都立案調查了,居然還被報送?如果不給我一個說法,這件事我就到網上去實名舉報。我反正已經這樣了,大不了不畢業。我什麽都不要了,今天你能不能繼續做這個副院長,也說不定……”

杜勇的手機裏當時還存著幾個學生的父母爲擺平這件事,讓小年輕簽字的調解書。

副院長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一瞬間又換了口氣,“你這位同學怎麽不尊敬師長?你這叫威脅!你的道德嚴重敗壞!”杜勇說,“老師,我錄音了。”副院長愣了半分鍾,又換了語氣,“給我們點時間,我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杜勇立刻拒絕,“我不給你時間。現在保送名單公布了,一共就五天的公示期。你們拖個半個月,這件事我就是反映上去也沒用了。最晚明天上午,學院不給我答複,我就去反應。我哪裏都敢找。”

隔天,輔導員老師又氣急敗壞地數落起杜勇,“你是不是瘋了?你這麽跑去找副院長,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那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還是輔導員,你輔導我什麽了?你一直欺負我!你們憑啥不推薦我,我的成績比那個班幹部還好!你倒是說說,我什麽地方不夠格?你說被通報批評就不能被推薦?你拿出規章制度來!”杜勇啥也不怕了,說完還舉起手機,“老師,我還在錄音。你也可以錄音。這件事,要麽我們都不被推薦,要麽就都被推薦。”

“我瘋了!我什麽都不要,看看到底誰怕誰!”杜勇的身子一直在哆嗦。果然,沒有老師再跑來招惹杜勇了。他們都知道杜勇現在隨時都在錄音。

第二天下午,學院表示,一定給杜勇保研。杜勇到底太年輕,他怎麽都沒想到,學院神通廣大,給他保研到了低一級的學校。學院的解釋是,由于已經公示了保送研究生名單,不太好改了。爲此,輔導員老師還讓杜勇刪掉了協議照片,並要求杜勇保證,以後不再在學校內提這件事。杜勇聽完,如鲠在喉。

而最終,杜勇去了別的學校讀研,那所學校同意給杜勇一筆六千元的獎學金,畢竟杜勇的本科大學可是雙一流,而保研的學校只是211。杜勇感慨著這種區別。在手機上看著母校到新學校的距離,一共一千七八百公裏,這麽遠的距離,足夠抹去本科四年的印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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