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小區比較大，有幾千戶人家上萬人口，每天一大早小區門口都會來一輛轎車，車的側面拉著橫幅，上面寫著:上門理發，五元！後面是電話號碼和二維碼。

我試了一次，是個三十多歲女人的聲音，電話裏交待我先自己洗頭，她十分鍾後到。

我趕緊擰開水龍頭，把頭發抹上洗發精，認真洗了兩遍，正用毛巾擦拭著，聽到了門鈴響，一開門一陣香風先飄了進來，一個戴著一次性口罩，頭頂棒球帽子，穿著紅色衛衣、藍色牛仔褲、黃色運動鞋，打扮精致的的女子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背著一個小雙肩工具包，麻利地隨手從包的側面抽出鞋套，快速地套在鞋上。我說，沒那麽多窮講究，直接進來吧！

她輕聲說習慣了，又從包裏掏出白大褂穿上，才打量了一眼我，又環顧了客廳，誇了句家裏真幹淨，我則幽默地說:“也是習慣了，喜歡拖地，一屋不拖何以拖天下！”

可能是這句話讓她松弛下來，她給我把圍裙套上，兩只大眼睛忽閃忽閃，問清要理毛寸，拿起推子就開始修理鬓角。我問她一個頭五塊錢，能掙到錢嗎？她長出一口氣，我後腦勺能感覺到氣帶來的熱量，然後她才慢悠悠說，今年生意太難做了，好像大家跟事先商量好一樣，都不理發了，連愛美的女人燙頭的也很少。

本來她和丈夫在市區虢國路上開的有發廊，這幾年口罩原因給鬧的受不了，好在房東每年都給讓一個月房租。本想著熬過去就好了，誰料想今年生意還不如前三年，夏天的時候每個月還得倒貼錢，加上丈夫幹了二十年這行業，落了個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兩人一合計，退房歇業算了。

丈夫治療了一段時間，覺得總在家裏歇著也不是事，看著理發的一套家夥什都堆在家裏，說幹脆在家幹吧，至少沒有房租，理一個落一個的錢。于是把每個窗戶的玻璃上貼上“理發”兩個字，價格也比店裏的低，男的理個寸頭才要十塊錢，一些老主顧時常光顧。

最先發難的是門衛，不讓外人進是最起碼的規矩，後來丈夫每月給東門的幾個門衛塞幾包煙，人家睜只眼閉只眼也就放行了。再後來是鄰居們不願意，說居民樓房做商業用途，每天電梯裏都是外人沒有安全感，在業主群提意見，物業經理沒辦法，幾次找到家裏勸說，一些老主顧覺得住處有點遠不方便，來的人也少了。

這真沒法了？看著孩子上學的繳費單，還有每月的補課費，全家人不能坐吃山空啊！丈夫說幹脆咱去小區裏上門理發吧，直接把價格降下來，比街頭快剪還低，五塊！讓他們買不來吃虧買不來上當，咱自己累點，但數量多了照樣掙錢。

丈夫不放心她，後來跟著去了幾次，覺得小區裏到處是攝像頭，人員素質也挺高，也就不跟了。她理發技術精湛，速度快，“咔嚓咔嚓”剪刀上下飛舞，五分鍾就理好了，我對著鏡子照了會，感覺年輕十歲，非常滿意。中間她的手機不停響，都是預約的住戶在催。

她說冬天生意淡，她就在小區裏給曬太陽的老人免費剪頭，有的老人過意不去，或者偷偷給她塞兩塊錢，或者把家裏好吃的給她拿點吃。有的老人記住了她的電話號碼，家裏人剪頭都會給她打電話，錢還不少給。丈夫在另外一個小區開辟“戰場”，成績也不錯。

兩口子心地善良，只要上門後見是老人理發都免費，有的癱瘓在床的老人不願意，說自己理個發不容易，不能讓好心人吃虧，要加倍給錢。他們在這裏體會到了人間自有真情在，沒有傳說中的人和人之間那麽冷漠無情。

對于同行競爭，她邊收拾工具邊淡然地說，人和人的目標和目的不一樣，有人想一口吃個胖子掙大錢，有人想細水長流小富即安，理發是個小行業，但人人都離不開，這裏面也有生意經，就是以誠待人，來日方長，要看到未來，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