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一九四四》:切口很小,野心很大

音樂在東 2024-05-05 06:10:14

出現過不止一次的創作熱潮,留下了不止10部的豆瓣8分+神作,足以證明任何一個劇集類型的曆史地位,更足以給該類型的後來者形成巨大的創作壓力。諜戰劇,恰好就是這樣的一個類型。

因此經過數年蟄伏之後,2023年以來,新一輪諜戰劇熱潮開始湧動。富有幾分“時代特色”的是,率先讓人注意到這一趨勢的並非新爆款、新標杆的出現,而是平台資本、大編大導與新老明星爭相投入其中,讓諜戰成爲待播劇盤點中不容忽視的一支勁旅。它們吸引觀衆將目光再次投向這個經典類型,懷疑著、又期待著突破的發生。

而如今,站在2024年的第5個月份,許多項目已經接受了市場的檢驗,也確有一批新劇脫穎而出。它們或是在地域、年代做文章,或是開辟了拍諜戰、講曆史的新視角,從而給觀衆帶來新鮮感。

最新熱播的《哈爾濱一九四四》,正是這樣一部“非典型”諜戰劇。該劇由愛奇藝、稻草熊影業等共同出品,張黎執導,王小槍、劉天壯、劉勁飛編劇,秦昊、楊冪領銜主演,講述了抗日戰爭勝利前夕,情報人員、同時也是一對雙胞兄弟的宋卓文、宋卓武潛入敵方組織,與冷血多疑的敵特分子關雪在隱蔽戰線上鬥智鬥勇,爲戰爭勝利掃清障礙的故事。

應該說,《哈爾濱一九四四》有著國劇頂尖的主創班底,也有著與陣容相匹配的類型野心。它想要刻畫的主角與其說是哪個人物,不如說是劇名所挑明的——1944年、是一整個時代。理解這一點,方能理解這部“散文化”諜戰劇的種種非常規之處。

時代的血肉

張黎導演以執導曆史正劇聞名,《哈爾濱一九四四》出自他手,對于如何刻畫一個時代,可謂思路清晰、舉重若輕。在硬糖君看來,其第一步是從內容上爲時代塑造輪廓、填充血肉,具體方式則包括全景化、細節化與縱深化。

全景化,即通過群像式的人物設計自然展開曆史圖景、展示當時當地的階層生態。

哈爾濱在曆史上有“遠東諜都”之稱,城中明暗勢力交錯複雜。搞諜戰的各路人馬、討生活的三教九流,劇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及刻畫。

在抗日一方中,有老段、老錢、宋卓文這樣有經驗、有組織、有信仰的我黨情報員,有宋卓武這樣代表東北人民脾氣血性的、遊俠式的個人反抗者,亦有與我黨目標暫時一致、做派卻大相徑庭的軍統人士。

在老百姓中,有在頑強生存的同時願意爲抗日出力的小人物,也有爲了爭奪生存資源、揮刀向更弱者的地痞與山匪;有關凱、謝月這樣不願向命運屈服、卻因此被各方勢力利用的青年學生,也有像丁鵬妹妹這樣的食物鏈最底層,貧苦出身又染上毒瘾,只能隨波逐流、任人魚肉。

在全景化鋪展開這樣一幅世相百態圖後,《哈爾濱一九四四》又以細節化的處理增強曆史與地域的實感。例如正反交鋒中用到東北名菜鍋包肉,又如謝月擺攤時被日本人刁難、打工也是去居酒屋換上日本裝束。即便沒有大量冰雪場景,這些細節也讓觀衆清晰意識到這裏是1944年的哈爾濱,而不是我們更熟悉的民國上海。

此外,日軍侵華後,在東北建立了僞滿洲國,這裏對人“三六九等”的劃分更加赤裸。關雪帶領的特務科在外橫行無忌、令老百姓聞風喪膽,面對日本人則要低聲下氣。這不僅體現在“工作場景”中,也體現在不同人物的衣食住行玩上。

關雪盡可以穿花樣旗袍、用翡翠煙嘴、有保姆伺候,活得比大部分人體面滋潤,然而作爲中國人的她照樣不能隨意吃大米白面,面對老段的反問啞口無言。當曆史細節與震撼人心的戲劇場面聯系在一起,更容易給觀衆留下深刻的印象、挑起考據的興趣。

最後則是該劇曆史視角的縱深化。人總是處在時代的洪流中,命運發展不可避免地受到大環境的塑造,民國抗戰年代更是如此。

《哈爾濱一九四四》采用的不是線性的史詩模式,而是聚焦在特定的某時某地某些事件。但通過官方的閃回講述、台詞與細節暗示,或者演員演繹出的蛛絲馬迹、遐想空間,觀衆會去關注這些人物的前半生,將他們與曆史課本對照,好奇是哪些事件促使他們走到今時今日。

最能體現這一點的無疑還是關雪。她是沒落的滿清貴族,曾和宋家兩兄弟一起輾轉在逃難的路上,後來去日本接受特務訓練,如今帶著與下屬截然不同的恨意與驅動力爲僞滿效力。她身上的所有問題,都能在上下百年的近代史中找到答案。

如此便不難理解,爲什麽相比其他諜戰劇,《哈爾濱一九四四》會分出如此多筆墨給非諜戰場景與反派陣營——這是容易被忽略、卻極重要的曆史的另一個側面。看清舊世界的徒勞和無望,才更懂新世界的必然與可貴。

情緒的共振

當然,僅靠細節幹貨刻畫時代容易落于堆砌,更關鍵、也更困難的還是抓住時代的氣質神韻,讓它對觀衆來說變得沉浸可感。《哈爾濱一九四四》也做到了這一點,它找到了合適的抓手——壓抑、絕望、焦慮、激烈這些時代情緒,也找到了令人意想不到卻又拍案叫絕的方式來呈現。

首先,這些情緒從何而來、又爲何是它們成爲了打開1944年的鑰匙?

30年代初,日軍侵華,東北淪陷,很多人閹割掉了自己的一部分——尊嚴、良心或是感知,以換取活下去的機會。待到1944年,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十余年,有些人依然艱難求生,有些人還在苦苦抗爭,有些人麻木變質,也有些人開始習慣新的生存之道,地位不降反升。

但與此同時,反法西斯戰爭在世界範圍內迎來反轉、日本節節敗退。依附于日本的傀儡政權氣數已盡,它給東三省營造的虛假和平與畸形穩定自然也搖搖欲墜。國家的命運、個人的生活即將迎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足以令任何人神經絞緊、行爲偏激、易于脫軌,彼時整個哈爾濱的社會氛圍可想而知。

抗日人士如何大顯身手且不說,謝月、關凱,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都在極端狀態下殺死過日本人。而經關雪之口我們也知道,很多日本人已經在動身回國。淺野爲代表的關東軍精神緊張,但至少還有退路。爲虎作伥、殘害同胞的特務科則沒有這樣的好運,百姓的黎明即是他們的末日,他們也因此成爲全劇最絕望、最焦慮的一群人。

而《哈爾濱一九四四》最特別、最巧妙、也極具可看性的地方在于,它不止是通過諜戰場景的加碼來呈現這些焦灼,更在通過男女拉扯、職場活動這些日常場景將極限、複雜的情緒傳遞給觀衆。

其中最被觀衆津津樂道、也把觀衆搞得五迷三道的,是關雪與宋卓文各懷目的接近彼此。表面暧昧拉扯,實則交鋒周旋,關雪作爲特務頭子的狡詐多疑隱藏在作爲女人的敏感多變之間,令觀者也需要反複揣摩。

又如,特務科的人都格外暴躁、一點就炸。關雪因爲談話被擾怒扇下屬耳光、田小江因爲驗不驗血突然爆發、潘越因爲彙報翻車精神大崩潰……看似是因爲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就破防發癫,實則是在宣泄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大事造成的壓力與恐慌。

如今已經是21世紀第三個十年,娛樂消費的主力正在離那個年代越來越遠,這是客觀事實,也是諜戰劇就算能獲得高收視也屢屢在網絡上歸于“沉默”的主因。無論是從實現類型使命、還是從劇集熱度的實際角度考慮,如何讓年輕人能理解、能共情共振都成爲諜戰劇創作者們普遍面對的挑戰。

職場正是一個現代人能夠輕松代入的場景,打工更是能夠貫通古代、年代與現代的高能量話題。借助這個職場框架,年輕人能夠觸及劇中人物的種種情緒和行爲邏輯,從而想象他們的生存和心理狀態。而“特務科就是一個巨大的精神病院”、“我是O”等相關話題也造就了該劇首播第一輪熱議出圈。

諜戰的風骨

總而言之,《哈爾濱一九四四》追求的不是複刻某一段真實曆史,而是以看似閑筆頗多的文句鋪陳屬于時代的根骨,用一種精神氣質上的“神似”反映一個地域在某一時期的狀態,讓觀衆在把劇中在只言片語中漏下的細碎顆粒拼湊在一起的時候,才能一窺故事的真正全貌。或許,從這個角度來說,《哈爾濱一九四四》是一部獻給諜戰、獻給時代的散文詩。

顯然,這是國劇中少見的高難度操作,很可能會挑戰觀衆的一些固有認知。而這部劇的底氣在于:在邁出這兩步之前,主創將諜戰劇的基礎與常規都做到了高水准,能夠爲這樣的野心保駕護航。

一方面,即便抛開類型與創新,該劇也是一部值得一看的精品劇集。從滿是煙火氣的市井街巷到奢華的日軍宅邸,從文武兩兄弟的各種僞裝到關雪的花式穿搭,服化道與場景舊而不土、細致而不過火,是該劇詩意還原曆史的一種體現。

此外,該劇配角陣容中有許多觀衆叫得上或叫不上名字的實力演員,共同將諜戰的懸疑感拉滿的同時,生活化的戲份也趣致盎然、不顯瑣碎。

另一方面,該劇回歸正統諜戰,劇情環環相扣、全員智商在線。在張黎導演老練的鏡頭語言與獨特的敘事方式之下,諜戰交鋒應有的氛圍——如履薄冰、驚心動魄、千鈞一發,傳達都十分到位,也增強了該劇的沉浸感。

創作富有匠人精神,智鬥劇情尊重先烈也尊重觀衆的智商,這正是諜戰劇應有的風骨,也是這一類型令觀衆、令行業念念不忘、不願割舍之處。

更重要的是,該劇立場很正。臨危不懼的老段,狠心離開即將生産的妻子、永遠無法與孩子一同迎接他參與創造的未來的石大夫,爲了掩護同志將舉報信嚼碎吞下的小魏,正面陣營每一位人物的犧牲都催人淚下,令觀衆感受到選擇的份量、感受到信仰的力量。就算將部分筆墨分給了反派,觀衆看到的也是他們在滅亡前如何越來越瘋,充分理解爲什麽他們無法回頭、也不配被策反。

刻畫一個大時代,要豐滿血肉、要抓住神韻,但最終還是要有靈魂。一半是凶險、焦慮、狂妄、腐敗,一半是閃閃發光的信仰與勇氣,合在一起才是那個時代完整的靈魂。

在群像之上書寫時代,《哈爾濱一九四四》以散文化的創作爲諜戰劇升維,可以說是作者化與類型化的一次成功結合。作爲諜戰劇的一次有效創新,它甚至對于其他經典類型在新時代如何尋求突圍也很有參考價值,是2024年國劇濃墨重彩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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