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的天下觀和王道政治

小星星變太陽 2024-02-18 23:10:52

提起中國曆史上強大的王朝,我們往往就會說強漢盛唐以及元明清,這幾個王朝在極盛時期,都熱衷于開疆擴土,留下了諸如”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內外夷敢稱兵者 皆斬“等等豪言壯語。而提到周朝,也有一句很逆天的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樣看起來周朝的君主似乎比漢唐時期的帝王還要霸道,如果你這樣認爲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不是周天子對諸侯和臣子說的,而是諸侯和臣子對周天子的要求,全天下的土地都是周天子的土地,全天下的人民都是周天子的臣子,周天子就應該像愛惜自己的土地一樣愛惜諸侯們的封地,像愛護自己的兒女一樣愛護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這就是直到今天依然在深刻影響著中國人的天下觀。在周朝,與天下觀相配合,或者說爲周朝的天下觀服務的,是被稱爲“五服”的朝貢體系。

周代的“五服”

五服朝貢體系

現在提起“五服”是指從自己開始往上數四代,往下數四代,在這個範圍內有血緣的關系成員,超出了這個範圍就叫出了五服,但是周朝的“五服”是一套政治體系,“五服”分別指“甸服”、“侯服”、“賓服”(也叫綏服)、“要服”和“荒服”。除“甸服”是畿內采邑外,“侯服”、“賓服”、“要服”和”荒服“都是獨立的國家,區分”五服“的目的是爲了建立彼此之間權力義務關系,關于”五服“各自的權力義務,從《史記 周本紀》中祭公謀父對周穆王的一段話中說的很清楚:”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夷蠻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順祀也,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于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于是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命,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有不至,則增修于德,無勤民于遠。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從這段話可以看出,”甸服“,也就是畿內采邑每天都要獻上祭品,侯服則是一個月奉獻一次祭品,賓服是一個季度一次,要服一年一次,荒服則只需要在周天子在位期間來朝見一次就可以了。如果”五服“不遵守這個規定怎麽辦呢?”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對“甸服”可以直接以法律處置,對“侯服”可以興兵討伐,對“賓服”則可以使用武力迫使其屈服,而對“要服”只能派出使節責令其改變錯誤,對于不來朝觐的”荒服“,就向應該向天下發布文告,指出其不來朝觐的過錯。從中不難發現,在周朝的”五服“體系下,與周天子關系越近的諸侯,其義務越繁重,而與周天子關系較遠的“要服”、“荒服”,其與周天子的關系更類似于合作夥伴而非上下級關系。

五服與王道:談談什麽是真正的王道政治

“王道”這個詞是古代東亞各國都喜歡用來標榜自己正義性的用詞,中國的五帝三王(黃帝、颛顼、帝喾、堯、舜合稱五帝,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合稱三王)無疑是“王道”的典範,日本、越南也都對“王道”情有獨鍾,日本在侵華期間還大力宣傳所謂”建立王道樂土“。但什麽才是真正的王道呢?真正的王道就是四個字”以德服人“,像那句讓人熱血沸騰的“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根本和“王道”不沾邊,是典型的霸道,至于發動侵華戰爭的日本既不是”王道“,也不是”霸道“,是純粹的”無道“。”周朝的“王道”就是由“五服”體系延伸出來的,真正的“王道”既不會對周邊小國耀武揚威,更不會主動侵略別的國家或部落,而是讓他人對你心服口服。

新京長春

行王道的周朝爲什麽衰落得如此之快

商朝曆時大約六百年,經曆五次興衰,而周朝雖長達八百年,但真正強盛的時代只有早期的五十年左右,到第四代周昭王時就“王道微缺”了,昭王南巡不返(所謂南巡不返,就是南征死在外地的委婉說法),連天子駕崩的訃告都沒有發(估計沒有把屍體搶回來,棺材是空的),而昭王之子穆王時就“自是荒服者不至”了,到懿王時“王室遂衰,詩人作刺”,厲王時竟然發展到了王室要與民爭利的境地。而所謂中興之主的周宣王更是“敗于姜氏之戎“,”亡南國之師”,等到周幽王即位時,周朝就已經無力回天了,至于東周,只能算一個中等諸侯國。對比商周兩朝,商朝能夠多次中興,而周朝的國運就像A股中的大多數股票一樣,開局即是巅峰,剩下只有無窮無盡的墜落,我認爲問題就出在周朝的周朝的王道政治理念與政治現實嚴重不符。“王道”,就像“共産主義”一樣,是人人都追求的理想社會,但現實和理想往往相距甚遠,前蘇聯一度宣稱已經建成了共産主義,可到解體前人民卻要排隊去領面包,同樣的,周朝宣稱行王道,可是周天子的兄弟子侄和外戚都需要土地來分封,不然他們拿什麽來爲周天子承擔義務,周朝早期,地多人少,這套體系還可以維持,可是人口的增長是很快的,到後面土地就不夠了。沒有土地,周天子就得率領軍隊去搶那些“要服”、“荒服”們的土地,這與周天子宣稱的王道明顯是矛盾的,這就引發了另一個問題,周天子既然可以去搶“要服”、“荒服”們的土地,那就同樣可以去搶“賓服”乃至“侯服”的土地。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諸侯國都各懷心思,對于周天子發動的戰爭都消極對待,周穆王征討犬戎大臣就明確反對,周厲王想從國人身上收點稅國人就激烈反對,最後甚至被驅逐死在外地,周宣王“料民(清查人口和收入情況)于太原”遭到大臣仲山甫激烈反對。即便如此,每一代周天子還要不斷分封(分封,不只分封土地,還包括人口和生産資料,類似于做生意的啓動資金),于是,周天子的土地、人口、物資不斷流失,雖然各個封國也要上交貢賦,可是周天子對封國的情況一無所知,貢賦的多少還得和封國的君主協商,有些強大的封國甚至直接拒絕上交貢賦。就這樣只出不進,就是金山銀山也要搬空了。

烽火戲諸侯

可以說,周朝的八百年,絕大多數時間王室實力都是處于江河日下,一年不如一年的窘境,這個過程從周昭王死于江上時就開始了,其後所謂的穆王和宣王的中興都是徒有其表。但是,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周朝的八百年,是不斷用自己血肉養育中華文明的八百年,周天子的每一次分封,都是一次投資,這些投資都獲得了豐厚的回報,只是在這場投資中,周天子本人以及周王室作爲天使投資人沒能得到相應的物質回報,可由周禮演變的儒家文化在中華大地從此落地生根,這大概就是曆史對周朝的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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