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丨楊松 鄢子爲 編輯丨陳曉平

400億美元市值的康明斯，在華生意回暖的當口，遭遇陰霾。

4月27日，福田汽車財報顯示，福田康明斯去年售出197389台發動機，增長22.65%，淨利潤7.22億，增加約1.4億。

這家合資公司，是康明斯的關鍵棋子，擁有50%的股權。2023年全年，合資公司在內，其在華業務規模爲70億美元，明顯回升。

不巧的是，一款發動機將其卷入一場風波。

3月下旬，濰柴集團董事長譚旭光公開稱，年初，應環保監管部門之請，研究康明斯15升天然氣發動機。

“我只能告訴你，確實不符。”譚表示，其實物與公開的環保信息不符，建議其向社會發布公告說明情況。

巧合的是，3月初，有自稱康明斯工程師的匿名舉報人，將矛頭對准此款發動機。

“絕不存在任何造假行爲。”

康明斯中國，聯合福田康明斯、東風康明斯兩大合資主體，第一時間發表聲明稱，包括15升天然氣發動機在內的所有産品，均滿足排放指標要求，“可以隨時接受國家檢測機構按國家標准和規範進行測試”。

過去一個月 ，風波引起的疑窦依舊未清，也尚未有權威回應。

加裝事件

康明斯天然氣發動機，進入公衆視野，部分源自一次免費升級。

記者聯系到兩位歐曼EST 530卡車司機。他們買的車，均搭載福田康明斯15升天然氣發動機，在升級過程中，加裝“泄壓閥”。

“2月初，服務站打電話讓我去做免費升級，升級了十幾項，其中，換的裝置有叫‘泄壓閥’的，也有叫‘安全閥’的。”

一位卡車司機告訴《21CBR》記者，他早上十點到達站點，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才處理完。其卡友裏，約7人也完成“升級”，升級屬于自願，也有卡友未參與。

3月的舉報人預測，有25000多台發動機，“完成改裝”。

就“升級”具體原因，尤其加裝“安全閥”的緣由，受訪的兩位車主，全程未得到告知。

“我們都不知道，車輛需要升級的原因。”一位卡車主表示，他只是擔心，若不升級，後續車輛出現問題，對方可能不上報，才去的服務站。

康明斯有內部人士，承認存在“升級”，他告訴《21CBR》記者，該泄壓閥實爲保護裝置，出于安全考慮。

此次涉事的15升機型，首發于2020年9月，其滿足國六標准。

公開資料稱，新的氣體機與國五標准相比，氣耗降低5%—10%，産品全生命周期成本降低，用戶投資能更快收回，天然機的動力痛點也大爲改進。

匿名舉報人，則將加設閥門的原因，歸于原始設計缺陷。

其在舉報信裏稱，15升天然氣發動機的漏氣量偏高，高壓下，油底殼存在爆炸可能；康明斯升級時，設計一個“隱蔽式PRV泄壓閥”，替換機油加注口蓋，以緩解箱內壓力，化解爆炸的潛在危險。

“該泄壓閥開啓壓力僅0.034bar，人一吹氣就可以打開。”舉報信中稱，加裝一旦完成，發動機曲軸箱的氣體汙染物，可經由泄壓閥直接排向大氣。

其稱，未公開的“輔助排放控制裝置”，在康明斯新産的發動機上全部配裝，且去年9月15日前所産的發動機匹配車輛，也被通知整改。

“查無此人。”康明斯有內部人告訴記者，稱舉報信內容失實，作者身份不明。

就具體技術細節，官方選擇低調處理，未在正式聲明等處予以回應。

閥門爭議

泄壓閥，是改造加裝的關鍵裝置。

“很多天然氣發動機，都會使用泄壓閥（安全閥）。一般是裝在進氣總管上，康明斯這次把它裝在曲軸箱的潤滑油加油口上面。”

天津大學內燃機燃燒學國家重點實驗室教授姚春德說，在發動機的工作過程中，由于溫度上升，氣體發動機曲軸箱內潤滑油蒸發，以及活塞、活塞環等處，會有少量氣體漏出，一旦通風不暢，可能誘發曲軸箱超壓，超過一定水平後，則存在爆炸風險。

“爲了防爆，其需要用一個泄壓閥將壓力卸掉。”姚春德解釋。

他個人推測，康明斯生産的氣體發動機是成系列的，産品發展速度快，原先制造的型號，排量較小，增大到15升後，曲軸箱內的漏氣量可能增加，若采用原來通氣系統，箱內存在安全風險。

所涉15升氣體機，其熱負荷在技術上是巨大挑戰，康明斯發布時的公開材料稱，其通過100多個專用零部件及關鍵系統創新、先進管路設計等，提升其可靠性。

“增加一個安全閥，可能爲確保安全。”姚春德告訴《21CBR》記者，只在極端情況下，泄壓閥才會啓動。

這點得到康明斯內部人的確認。

“正常行駛時，發動機的曲軸箱，處于負壓狀態，泄壓閥長期關閉，不存在汙染物直排大氣的風險。”

有內部人士向《21CBR》記者解釋，只有極端使用環境下，且一系列保護裝置均失效，泄壓閥才會啓動。

這意味著，其造成汙染排放的概率，會較低，所設計閥門，也非爲排放“造假”。

只是，泄壓閥的存在，將曲軸箱由閉式結構變更爲開放式，確實沖撞現有規則，有不合規的嫌疑。

如，根據《重型柴油車汙染物排放限值及測量方法（中國第六階段）GB17691-2018》，閉式曲軸箱內的任何氣體不允許被排入大氣中。

有媒體援引中央環保強化督察與應急處置專家組成員的意見稱，如果曲軸箱排放控制裝置申報爲閉式，實際並非閉式，“該行爲屬于違法行爲，排放是不達標的”。

就“公告和實物不符”的問題，內部人士告訴記者，這是選裝件，不在申報和認證的範疇。

“相關零部件及技術狀態，是否應在公告中體現......是否相符應由國家相關部門進行認定。”康明斯官方聲明中如此強調。

合規底線

康明斯所涉的天然氣發動機，銷量看漲。

據東吳證券測算，每輛天然氣重卡比柴油重卡約貴8萬元，2023年油氣價差爲1.9元，回收初始成本僅需8個月。

“常態情況下，氣耗是26kg/100km左右......一台車每月跑2萬公裏，大約能省8000塊錢。”

康明斯中國官微引用用戶觀點，稱其15N天然氣發動機省下“實打實的收益”。

“燃氣車優勢仍存，滲透率有望持續升高。”

福田汽車回複投資者時展望稱，2024年天然氣供需趨于平衡、寬松，保供能力、加注便捷性提高，利好燃氣類重卡，且全年重卡預計需求105-110萬台，上升約15%。

成立于1919年的康明斯，去年收入折合人民幣約2400億，“擁有60年天然氣發動機”開發經驗。

2014年5月，其即推出首款專爲中國設計的天然氣發動機——L8.9G，此後，在華陸續開發多款新機型，産品涵蓋6.7L、12L和15L等機型，標准也從國五升級到國六。

天然氣80%以上是甲烷，相對柴油易燃燒，基于“雙碳”背景，清潔優勢日益顯著。康明斯高層應未料想，趨勢見好，業績也重拾升勢，會遭遇“泄壓閥”風波。

客觀地說，就康明斯，主觀“造假”動機不高，操作性也存疑。

舉例來說，據中信證券的報告，其天然氣發動機産能，主要分布在福田康明斯、東風康明斯兩家合資公司，均爲3000輛/月左右，股比都爲50%，合資方有參與管理，合謀概率極低。

只是，誠如譚旭光所言，但凡出現與法規不符的情況，應給出回應且詳盡解釋。

中國環保標准正不斷提高，對于所有企業，環保合規是經營的底線。

具體到天然氣發動機這類大型排放裝置，一個“閥門”的細節修正，但凡有質疑，需切實回應關切，確有技術瑕疵或者觸犯規則，就須進行技術叠代，且采取必要的補救措施。

同時，只要滿足環保要求，規則也應爲技術改良提供空間。

截至發稿，關于康明斯15升發動機的問題，尚無官方調查結論。

無論結論如何，風波依然不失爲一個機會，激勵其拿出更好、更無可非議的産品，這才是有勇氣的抉擇。

有數據顯示，1-2月，福田康明斯發動機，售出28808台，略有回落。

就康明斯整體而言，其所有體系在華營收，高達500億，只要持續創新，市場依舊能持續擴展。